陸子旭羽睫微斂,細細啜了口茶,篤定道:「林歲和林建是一家的,兩人本是親兄弟,同住一府,向來知根知底兒的。逼宮那麼大的事兒,林建想要獨自瞞下去很難。且不說瞞了,便是一點兒風吹草動也很明顯。況且以林歲的道行兒,林建再修個十年也未必趕得上。」
「所以昨晚林建的動向……」他頓了頓,眼尾泛起狡黠的光,「必定是林歲主動透露給鍾謐的。」
很顯然,為了博取恩師的信任,林建已然被他親哥哥當成了亂局中的一顆廢棋。
林歲以自己的弟弟為投名狀,利用鍾謐對他的信任保全了自己。他並未直接向君王挑明林建的野心,只因林建一旦事成,整個林府都能跟著雞犬升天,可他若失利,家族也必定會受到牽連。鍾謐重情,又向著帝王,因此在事情尚未發生前向他告發是最為明智的選擇。
「雖然殘酷,但事實就是如此。」唐瓔頷首,肯定了陸子旭的想法,眼神變得極為冷靜,「至於封敬,我並不懷疑他。」
她托住杯底,用瓷盞的餘溫暖了暖手,續道:「今日上值後我刻意找都察院的小吏打聽過了,年關方過,正是事兒多的時候,封敬昨晚一整夜都宿在自己的值房內處理公務,其間並未踏出過都察院。」
「原來如此。」陸子旭聽完頗為感慨,嘆道:「昨夜宮變我不在場,早朝又沒資格上,倒不如你耳聰目明。」
說罷又故作姿態般拱了拱手,「承蒙章大人信任,告訴我這些。」
唐瓔權當他在貧嘴,原不想搭理,轉身時,卻猛然頓住了腳步。
日暮時分,一陣寒風掠過,廣袖翻飛間,她敏銳地嗅到了男人身上那股似有若無的土腥味。
「天麻?」
一個時辰前,她將將踏入大理寺,險些被廊柱絆倒時,陸子旭扶她起身,她便從他身上聞到了相同的藥材味,彼時董穹在場,她又急著見鍾謐,便沒細問。
天麻主治頭疾,陸子旭落水後便體弱多病,大病小病不斷,而今他們幾月未見,莫非這傢伙又患了什麼病症?
經她這一問,陸子旭的神情明顯一僵,聲音也變得飄忽起來。
「嗯,父親近日染了風寒,我替他去城南抓的。」
說話時,他的神情十分自然,絲毫看不出破綻,然唐瓔與他相知多年,輕易便能察覺到他目光里的閃躲。
即便如此,她依舊什麼都沒有說,只安靜地等著他開口。
陸子旭知她想問些什麼,卻並沒有要解釋的打算,只狡黠地眨了眨那雙好看的桃花眸,兩腿一抻,擺出一副姿態閒適的模樣來,反客為主道——
「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向來是相互制衡的關係,你我雖為友,卻很難謀在一塊兒。你這都察院的副都御史大人今日特意跑來大理寺同我這小小主簿講了這許多,怕是有事相求吧。」
唐瓔聞言笑了笑。
這傢伙,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機敏。
「不錯。」
見陸子旭似乎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她也不強求,只順著他的話道:「此前來尋你乃是受你父親所託,他言你近日狀態不大好,遂想著我來大理寺關心一二,至於今日嘛……」
她頓了頓,忽然話鋒一轉,正色道:「方才見過鍾謐後,倒的確有件事兒得麻煩你。」
陸子旭往椅背上一癱,眼皮微挑,瀟灑自如,「說吧,什麼事兒?」
「同我一起,套話林歲。」
此言一出,陸子旭立刻會意,眸色微微泛亮,似乎來了些興趣。
「你是想讓我來打配合?」
言畢,他摸了摸下巴上並不存在的鬍鬚,嘴角的笑意逐漸擴大,「嗯......這倒是個好主意。」
唐瓔這傢伙,倒與他想到一塊兒去了。
林歲是只老狐狸,固執又厭女,在官場修煉多年,輕易不會被外界所動搖。能牽動他情緒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身居高位的女人,至於另外一種,則是……他爹。
因著當年的一樁事兒,林歲對他爹總有一種偏執的怨恨,直至他爹致仕也不肯罷休,隔三差五的總要搞點兒小動作來噁心下他老人家。
說起林歲與他爹的淵源,其實很簡單。
遙想當年太子大婚前,正妃雖定,側妃的人選卻遲遲沒有著落。他家小妹陸容時痴心太子多年,甘願伏低做小,以側妃的身份嫁入東宮。
與此同時,林歲也將目光瞄準了儲君這塊兒肥肉,卯足了勁兒要將自己的妹妹塞給黎靖北,卻因容時的捷足先登而未能如願,平白錯失了成為國舅的良機,多年來始終對他爹懷恨在心。
他別的本事不成,可若是激怒林歲,他可太懂從哪裡下刀子了。
「放心,稍後我看你眼色行事,論激人,我『陸家嘴』就沒輸過,一會兒指定將那老傢伙氣得吹鬍子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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