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的身份既已挑明,圍觀群眾紛紛跪下,振臂高呼——
「陛下萬歲!」
黎靖北不欲引起動盪,亮出身份也僅僅是為了威懾,見眾人已有臣服之意,不由狐眸微凜,擺手道:「都散了罷。」
言訖,眾人依言散去,唯那老者和幾名灰衣男子依舊不肯離去。
「爾等還有何事?」
面對君王的詰問,老者眸色微深,莫名有種使不上勁兒來的感覺。
脖頸上的刺痛感猶在,他卻毫不在意,渾黑的眼珠微微轉動著,兀自盤算著眼下的局面。
早在來建安之前,他便聽說天子年少時曾隨唐將軍上過戰場。呵,上戰場罷了,又不必衝去前線,不少富貴人家的子弟皆以此為鍍金的手段。
他原以為此子亦不過是個浪得虛名的草包,可而今得見,始知他內力這般渾厚。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黎靖北敢在這樣兒的地方自曝身份。
既如此,他再想點兒別的辦法便是。
眼見圍觀群眾越散越少,老者索性將心一橫,從脖頸的破口處擠出幾滴血,癱在地上淒聲道:「君主昏庸!竟當街殺人!若天下人都敢這般,我泱泱咸南,怕是要亡國啊!!」
他的這般作態簡直令唐瓔瞠目結舌,柳眉一橫,當即斥道——
「少在這兒危言聳聽!光喊有什麼用,陛下就在此處,有什麼不滿你倒是說啊!」
老者聞言瞪了她一眼,見君王不為所動,竟真講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本姓劉,乃興中人氏,戰亂時曾受過馮司正一飯之恩,這些年來始終感念於心,不敢忘懷,直到恩人故去也未能釋懷。
「昔日馮大人遭奸人暗算,太祖皇帝非但未治那莫賊的罪,反還包庇其惡行……不僅如此,竟連他的官職都保住了,如此行徑,如何不惹人怨憤?!」
說完慶德帝,他又將目光投向黎靖北,惡聲道:「而今馮高氏在宮內罹難,兇犯既已受捕,陛下卻念及鍾氏一門多年的輔政之恩,徇私枉法,姑息養奸,非但未將其就地正法,反連昭獄都捨不得下,只將其關去了大理寺的牢房,這般行徑……」
說到此處,他倏地抬眸看向君主,目光矍鑠,眸中充滿了怨憤,「倒與昔日的太祖皇帝無異。」
「——放肆!」
未等黎靖北有所反應,康婁率先走上前,亮出長槍,三兩下將人摜翻在地,大喝道:「侮辱先帝!毀謗今上!豎子,你可知罪?!」
然而,此舉非但沒能起到震懾的作用,反而愈發激起了老者的憤恨——
「昏君!孽紂!老夫今日既然敢來,便是抱了必死的決心!生死於我而言,無足掛齒!」
他諷笑一聲,對著長槍的頂端將自己的頭橫了上去,姿態決絕——
「你殺啊!來!我給你殺!殺個痛快!可你要知道,殺死我一個,還會有千千萬萬的良民前仆後繼,眾口|交攻,聲討致罪。如此,你殺得完麼?!」
老者的情緒已近癲狂,康婁從未見過這樣的人,心中焦灼,既怒且無措,方欲收回長槍,人卻已被張己拉開。
這一次,黎靖北沒有動,只冷眼瞧著那個一心尋死的人。
「所以你此來,便是想以己之軀為籌碼,而後利用流言置朕於死地?」
老者聞言冷哼一聲,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執著道:「私德有虧者,自該退位讓賢!」
「哦?」
這話倒讓黎靖北起了些興趣,一雙瀲灩的狐眸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老者,眼尾紅痣惑人心魄。
「說起讓賢,老伯可有合適的人選?」
老者顯然沒料到君王有此一問,不由愣在了原地。
僵持間,一道沙啞的聲音插了進來,「自然是先帝的兄弟們,福安郡王或宣平親王皆可!」
唐瓔循聲望去,卻見說話之人是老者身後的一名灰衣男子。
黎靖北一個眼風掃過去,那人便愣在了原地,心頭升起一股刺骨的寒。
「這皇位……」君王收回目光,輕描淡寫道:「讓給你如何?」
這話說的……灰衣男子心頭一凜——江山是說讓就能讓的麼?
謀權篡位可是大罪,周遭的遊客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灰衣男子徹底慌了,卻依舊硬著頭皮強撐道:「無德之人不堪為天下之主,況且......」
他頓了頓,似是想到了什麼,心裡頭莫名又多了些底氣,急思之下,一連串的問題奔涌而出。
「青州時疫那年,朝廷下發的賑災款去了何處?恁多錢財,多少落入了百姓手中,多少又被『有心之人』貪走了?那人為何要遷延物資的發放?以及……」
他掃了黎靖北一眼,意有所指道:「劉太傅的死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此言一出,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眾人皆知,嘉寧年間的那場時疫,賑災一事乃是先帝下令讓太子督辦的,灰衣男子雖未明說那「有心之人」是誰,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指的是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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