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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喬生等啊等,等了十幾年,再沒從他媽嘴裡,聽過一聲兒子。

*

鄭星瀝深深呼出一口氣,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從我記事,我爸從來沒有欠過生活費吧?用不用我背錢號給您聽的?19700278、34871324,還有我手機里記著的······」

她按亮手機屏,最先躍入眼帘的是沈戍發來的信息框,還沒等她看清楚,鄭喬平便將手機奪了去,猛地摔到她腳邊,目眥欲裂的模樣看上去很是嚇人。

鄭喬生上前一步攔在他身前,「大哥,你這是幹什麼?」

「是你要幹什麼?你是叫鬼迷了心竅了,一家人跑這裡發瘋。」

「大伯生什麼氣啊?不說生活費就不說唄。」鄭星瀝語氣輕鬆,抓緊鄭喬生衣服的手卻抖個不停。

她不可以退縮,她必須做這個「不知禮數」的後輩,就算害怕,也要演好捅破窗戶紙的棍。

「外頭這樓房這院子,當年還是您跟我爸一起建的,現如今這樓里我們家房間不還是沒了嗎?我媽樓上的嫁妝不是都被搬給大伯娘、搬給姐姐用了嗎?」

「小叔回來的好啊,大伯知道,外面親戚知道,只有我爸不知道。你說我們是一家人,這就是一家人嗎?」

「你少放屁,要不是你們報警,我用得著這樣嗎?」鄭喬祖憤憤不平,「你現在讀書了,就敢對長輩大呼小叫了。一點不像話,一點沒教養,你媽管生不管教是嗎?」

「鄭喬祖,我還沒死,我還在這兒,你敢再說一句試試看?」鄭喬生狠狠瞪了他一眼,將身後女兒護得更緊。

「你今天是鐵了心的,要分家是吧?」鄭喬平點點頭,「好啊,好得很,老娘剛走,你這大孝子就裝不下去了。真是好得很,也讓老娘在天之靈看看你們這一家是什麼貨色。」

「大伯您說錯了吧,家不是早就分了嗎?」事情到這個地步,鄭星瀝既沒什麼顧忌也沒什麼歇斯底里的想法了,語氣亦越發趨於嘲諷,「我爸二十歲那年,當著奶奶的面兒,當著爺爺的遺像前,您沒分家嗎?小叔的宅基地,您的田,不是分家分到的?我倒想問問您,我爸分到什麼了?」「分到什麼,讓他家也不敢成,讓他結了婚孩子也不敢養,讓他三十來歲,才在合祁安定下來,讓他五十多歲了,連個像樣的房子都沒有?」

「行啊老二,你就是這麼在孩子前胡說的。當年,是你自己攬下的債,現在怪我這個哥哥自私了,真是好大的臉。」

「誰敢怪您啊。誰讓您結婚了要養家呢?誰讓小叔戶口在叔公底下,嚴格算不是家裡人呢?結了婚就成困難戶了,多有道理啊;過繼出去的人,不能背債,不給親娘修墳,卻能分親娘的田地,這道理多正啊。」

「所以我爸就活該,活該被你們戳著脊梁骨罵不養奶奶,活該還十三年債,活該到現在了,還要給弟弟善後,誰叫他住城裡呢,誰叫他是出去打工呢,誰叫他弟弟才四十來歲,還是個孩子呢?」

「鄭星瀝!你還是人嗎?今天是什麼日子,是什麼場合,你認不清嗎?老二,你是故意的是嗎?你是想把老娘氣活是嗎?」

鄭喬生不回這茬兒,而是一個箭步衝上前,奪過邊上鄭喬祖手裡的煙,狠狠扔到地上,抬起頭恨恨地盯著他,「抽什麼煙,我支氣管有病,嗆死我,你今天就要被抓去坐牢。」他視線慢慢挪轉到鄭喬平身上,「別說什麼不知道,我被媽扔出去的時候,你們不就在旁邊嗎?」

第25章 什麼運氣,第一次逃課就被逮到

家裡老二,總是最有可能被忽視的那個。

鄭喬生生下來支氣管就不好,總咳嗽生病,那會兒窮,治也治不起。

有年冬天他又發了病,很長時間都不見好,鄭奶奶一狠心就將他扔到了大門外頭。誰知道雪天裡凍了一夜,他竟然活了下來。

那會兒人迷信,覺得他沒被凍死是菩薩顯靈,是天意,這才又被撿回來繼續養著。

可鄭喬生一直都怕被家裡人再次扔掉。那種恐慌無聲,像懸在頭頂的劍,日日纏著他,逼得他無數次衝鋒陷陣,替這個家擋掉大半的災禍。

「你幹什麼,要造反啊!」鄭喬平徹底被激怒,無數髒話和下流詞一起朝著他們襲來。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什麼親兄弟,而是該喝血扒皮的仇人。

鄭喬生平靜地等他罵聲稍停,「我女兒說的有一件錯事兒嗎?這些年我是沒能陪在媽身邊,但我能做的一件沒拉下過。她不認我,罵我、打我也都沒關係。她生病了,所以這是情理之中。這些是我應盡的責任,我不怪也不怨。」

「我自問沒有對不起誰,可現在呢,你們想讓我幹什麼?讓我把錢全出了,把債全背了,讓我把錢全分你們。我想問問,這天下有這樣的道理嗎?」

「我不姓鄭嗎?我跟你們不是兄弟嗎?我是二哥沒錯,我不也是弟弟嗎?」

「你們的兒子女兒要上學,我的女兒就不用;你們的家要養,我的家就不用。」

鄭喬生抬頭,視線在兩人身上一一掃過,將這些年無數次壓下的猜忌不滿統統道了個明白,「你們是人,我就不是?」

*

從小,在鄭星瀝眼裡,鄭喬生就是一個非常矛盾的人。對著她嚴格管教,生怕她受欺負,讓她脾氣壞點也沒關係,因為比起被別人討厭,別被當成好惹的隨意欺壓索取才是正事;可他自己對著家裡的兄弟,卻一再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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