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唉,你也好好休息,」席秉誠狠狠搓了幾把臉,「是不是要單刀會了?仙人板板,這幾齣關公戲每年就唱一回,我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詞和動作還要重新記。你有在給他們排練吧?」
他愣了片刻。事實上掌刑師兄在所有戲班裡都是只負責檢查、懲罰的,在師父精力不濟後,他已經把教學的擔子都接過來了,排《柳蔭記》也是他教學的一部分。但單刀會這種大型演出的排練從來都是班主的職責,現在師父生病了,那就順延下來,是大師兄或者大師姐的職責。
席秉誠見他半天沒吭聲便明白了,「你叫大師姐去安排。」
大師姐估計也什麼都不記得了,從何排起?就他一個人看得懂劇本,事事得問他,還不如他自己上。於是點了點頭。
麻煩接踵而至。
兩天後席芳心才醒過來,無論席秉誠說什麼一概不搭理,就算是「想吃什麼」「需要上廁所嗎」這種最基本的日常溝通都不行。僵持了一早上,席芳心在床頭柜上磕了磕搪瓷缸,朝門外喊了聲:「席玉麟,過來!」
於是席玉麟搭車過去了。
給他添了水,翻了個身,他又說:「剛才怎麼回事,來了個觀眾嗎?在我屋子裡一直轉。」
席玉麟「嗯」了一聲,低頭檢查他的引流管。就在幾天之內,席芳心急劇瘦下來,四肢上幾乎不剩什麼肉,導致關節顯得格外突兀;皮膚在鬆弛之外,呈現出不健康的黃。肚子又變得很大,上面打了個洞,一根細長管道伸出來連接著一次性引流袋。
紅褐色的液體在管內滑動。
病房內還有五張病床,一號床的病人始終在怪叫,三號在打鼾。席玉麟感覺這個環境不太好,房間又小又擠,空氣也不太流通——但大醫院就是這樣的,有張床收你都不錯了。
上面突然傳來動靜,席芳心一手托著引流袋,另一隻手抓著輸液架子,使了一下力。他當然站不起來,病痛已經摧毀了他的身體,連剛才喝水都是席玉麟托起腦袋拿勺子餵到嘴邊的。席玉麟立刻轉過來,知道他想上廁所了,「師父,你別動。是......大的還是小的?」
大的用硬紙板墊著,小的用尿壺接。
一瞬間席芳心不可置信的目光刺過來,抓起杯子扔了過來。席玉麟不敢躲,但杯子也沒砸到他,剛離開師父的手恨不得是筆直往下掉的。
「滾出去!」席芳心怒道。
我滾出去了你也站不起來啊,他思忖著,還是退幾步暫時躲開了。席秉誠正在門口蹲著,手裡拿著關公戲的劇本,遞給他說:「你給我說說,我應該能記起來。我回去排。這邊還是你來管用。」
「我也不管用。」
「已經比我管用多了。再說了,其他人他也不認。」席秉誠道,「早上他醒著的時候你來,晚上九點到第二天早上八點我來,你回漱金休息。」
這個時候不認其他人了,可是之前也沒給我什麼特殊優待啊。席玉麟忍不住想,再說了,兩人現在之所以這麼尷尬,就是因為別人家的——父親都是恩威並施,師父是威威威威。雖然跟著席芳心姓,也記在了席芳心師門下,但他是劉洪生帶大的;帶得比較粗糙,好歹也給他從一歲不到那種麻煩的年紀帶大了。
席玉麟最早的記憶就是某天早上被席芳心拎過去唱《紅梅記》——大概是三歲多,因為才開蒙不久,別說唱,連咬字都咬不清楚。那天他發燒了,但不敢跟師父說;席芳心本就不是會心疼小孩的那類人,一點要放他走的意思都沒有,耐心倒是足,一遍一遍語氣平板地指出他的問題,讓他重來。
然後他吐了。
席芳心立刻就往後退了好幾步,喊了聲「洪生」,劉洪生便穿過大半個院子過來打掃這幾掃帚加上一桶水就能弄乾淨的狼藉。其間他穿著弄髒了的衣服,一直不好意思地低著頭,再抬頭時師父已經走了。是師叔收拾完後帶他去換的衣服。
人家都是兒子在床前照顧,他倆的師徒情還有點夾生;再加上席芳心一直都是個高傲的人,忽然跌落到事事需要人幫的境地......能接受才怪了。
他深吸一口氣,握住門把手重新進去。
第48章 洪水1933年5月9日,劉文輝……
1933年5月9日,劉文輝突入鄧錫侯的防地溫江,兩軍在郫縣、灌縣一帶發生激戰,鄧軍退守至成都平原上的一條大灌溉渠——毗河待援。後為了便於防守,將毗河源頭都江堰上的分水馬槎砍斷,把外江的水引入內江,以使毗河水位升高,阻止劉軍渡河。劉軍則用**炸毀飛沙堰,把內江的水泄入外江以降低毗河水位。
由此造成了內外江水量失調,使正在栽種水稻的農民損失甚大。
范章驊放下報紙,看見床頭抱腿坐著的霍眉臉色大變。
「我家就在成都平原那一塊!」她叫道,「狗——」
狗了一半她停下來,給自己找補,「狗不知道有沒有被沖走。我要寫信回去,我爸媽關節都不好,洪水來了根本跑不脫。」
「現在寫了沒用,那裡成了前線,信送不過去。」范章驊招了招手,「過來。」
她走過去,身上只裹著一條浴巾,而他乾脆連浴巾都沒有,是全光著坐在沙發上的。霍眉心不在焉地在他腿上坐下,那東西很快就頂上來。剛剛結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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