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玉麟站在原地,既不揮手,也不呼喊,只是與她遙遙相望。輪船啟動了,比蒸汽船快得多,幾秒之內,她就看不見他了。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第90章 縴夫輪船順流而下,途徑三峽,正……
輪船順流而下,途徑三峽,正值枯水季,他們的船尚且開的動,逆流而上的船卻需要縴夫拉。在石灘上、戈壁上、江水裡,到處都有縴夫的身影,瘦骨嶙峋、赤身裸體,光腳踩著泥石、光背綁著連接火輪的縴繩,其中甚至不乏女人。為了向前發力,他們的身子彎折成九十度,好像快要栽進水裡;又是那樣瘦,如何能拖動火輪?
岸邊,從一個號頭子胸肺中放出的呼喝,穿透蒸汽船的機器聲、江面被劈開時翻起的浪聲等等龐然轟鳴,到達了每個人耳邊:「拿篙餵——」
眾人幫腔:「嗨!」同時步履一致地邁出腳,數百副黑瘦的軀體,將那逆水的大船拖動了!
「拿篙餵——」
「走!」
號頭子揮舞著旗幟,誇張地擺臂,指揮著隊伍行進的方向;在隊伍側面,有個監工抽了某個縴夫一鞭子。那行細瘦又有韌勁的身軀,恨不得已經完全栽到地上,用手幫忙爬,看上去像下一秒就要倒了,但號子響起時,每一步又走得確鑿。載滿貴客的輪船,就是被這群草芥一般的苦工拉著,逆著浩蕩江水,步步上游。
父母也到甲板上兜風,他過去是抽菸斗的,霍眉這兩天給他買了香菸,三炮台,他總覺得不如葉子煙有勁兒,這幾天時刻都在叼著煙,作出沉思的模樣。
她道:「風大,老漢兒,你回艙房去吧。」
父親就沉思著走了。母親靜了靜,問她:「你說,虎子真就不回來了?」
「他說他不回來了嘛。」
「祥寧那麼多沒出息的娃娃,雖然沒出息,好歹知道留在爹媽跟前盡孝。他就是往家裡寄點錢,我都不說什麼了。他真就不管我們了?」母親喃喃道,「他就是寫幾封信回來,跟我們說說話,我都不說什麼了!」
霍眉心想我又給你寫信又給你錢,也
不見你對我多好,只懶懶地趴在欄杆上,不答她的話。母親見她這個態度,很生氣,大力地推搡她,「問你話呢!你算是上岸了,不能對他不上心啊!你男人不是很有本事?能不能叫他給虎子疏通一下,先弄回國,再找一份國內的工作?」
「我儘量吧,不能保證,何先生只是個商人,跟政界聯繫不大的。」
嘴上敷衍著,但她並不打算跟何炳翀提這件事。本來霍振良的意思就是要和家裡斷絕關係、劃清界限,非要掘地三尺地把他找出來,對他、對她們都危險。再說了,就像當年霍振良衷心想讓她去城裡一樣,她也衷心覺得霍振良離開家裡好。他是待不住、關不住的。
她回了廂房,林傑於是出來,帶著母親在甲板上逛、同她閒聊。外頭「嗬餵」的號子聲不絕於耳,船體戰慄,她點菸的手都不穩,把左手燙了一下。
到了武漢,只逗留兩個多小時,又坐上了火車。沒時間遊覽這座被譽為「東方芝加哥」的城市,霍眉大感遺憾——僅通過火車站就能窺見這座城市的繁華了。
她問:「香港比武漢好嗎?」
林傑答道:「比不上。」
霍眉嘆了口氣。林傑又道:「但是我們討論的是人口、經濟,若霍小姐想問你未來的生活條件的話.....最上層的生活,總是差不多的。」
霍眉又高興了。她們在火車裡也訂了個廂房,一家人或躺或坐,對窗外飛速掠過的景物感到極為新奇。兩天兩夜後,到了深圳,休整一天,再坐車上新界。作為英占區,香港的風土人情確實和大陸大不相同,然而確乎能從一派英倫貴族的風格中感受到中國的脈搏——路過旺角時,密密麻麻、錯落有致的招牌伸出來,熱鬧到有點土氣。黃澄澄的燈條,讓她想到麵館木桌上那一層擦不去的油光。
日暮時分,他們到了尖沙咀。林傑搬下行李,又要去酒店辦入住。其實過個港,何家就到了,但她現在還不能過去......做生意的人家迷信,規矩又多。大廳的沙發上站起一個女孩,穿青灰褂子、長袴,胸前戴著一枚銀色的十字架,走過來喊了聲:「林先生。」窄眼薄唇,顴骨很高,並不怎麼合霍眉的眼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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