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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她重新去燙了頭,燙得又多又蓬鬆,還額外墊了假髮片。距離開戲還有三個小時,就先回了趟廠里,叫上一個阿坤的夥計,「東西準備好沒有?去叫馬車吧,先搬到馬車上去。」

阿坤忙應了一聲,一會兒,他在外面叫:「霍老闆,好了!」

霍眉對著鏡子又整理了一下行頭,最後戴上一頂帶面紗的黑圓帽,才隨他登上馬車,往皇后戲院而去。她是第一個到的,所以坐在了第一排;感覺太近了,看不清臉,又往後挪了幾排,最終定在了第五排的過道旁。

一屁股坐下,就再站不起來了。

陸陸續續有其他觀眾入場,孩子們竄來竄去,大人們高聲交談,她始終定定地坐在那裡,人們的交談聲穿過耳朵,卻並不留痕跡。後台已經做好準備工作了,右掛一個「出相」,左掛一個「入相」,中央懸「蜀戲冠天下」牌匾——她過去老見到這塊牌匾,卻不能認字,今天就一遍遍地讀,要把過去的全補上,有一次是一次。蜀戲冠天下。蜀戲冠天下。

阿坤靜悄悄地進來,坐在老闆邊上。

晚上六點,燈準時熄了,只剩戲台在發光。報幕員穿著中山裝,笑盈盈地出來向大家招手,在介紹什麼;霍眉統統聽不進去。人一站在台上,她就死盯著對方的臉研究:是不是他?

不是他。

忽地鑼鼓齊響,乾冰造出的霧氣漫了滿台;等霧氣退去,七個穿著彩衣裳的仙女就翩然從門後鑽出來。她把屁股往前挪了挪,心臟在胸腔里跳得比鑼鼓還快,叫她很難受。這七個仙女又亂動、又搖頭晃腦,上著彩妝,根本看不清楚人臉。聽聲腔更不可能,市院和漱金的差別太大了,一開口,個頂個的嗓子好,沒有誰的特別突出、特別熟悉。

又是一陣鑼鼓響,七仙女下去了!

她輕輕地「哎」了一聲,簡直坐立難安,又把屁股往後挪、靠回椅背上,雙手報臂,重重地呼出鼻息。

又有幾個妖怪上場,和玉皇說著什麼。席玉麟會不會又唱回生角了呢?也不是沒有可能。她感覺很著急:什麼破戲,這麼多人在台上晃悠,叫人怎麼認?雖說如此,還是盡力辨認著。生角的妝不濃,還能看得出大致臉型,沒有屬於席玉麟的那張小尖臉。

她正聚精會神地逐一打量,忽然又是鑼鼓打響、嚇了她一大跳。第一摺子結束!

第二折的演員匆匆跑上台來,幾個鬚生,其中萬萬不會有席玉麟。她不看他們,只閉上眼,反覆回憶剛才那幾人的體態、腔調,覺得這個也有點像,那個也有點像,卻沒有哪個特別像。待七仙女又跑出來,她的屁股也再次滑到座椅前端,眯起眼睛逐一打量。

一個可怕的想法萌發出來:我興許不認得他了。

分別的時候,席玉麟才多大?他的模樣還沒定型,再者,紅氣養人,苦難摧折人,不知道他受過哪一種,但總之不會和分別的時候一模一樣。譬如霍眉自己,變化多大呀。

想到這裡時,七仙女開始轉著圈兒舞水袖,轉得飛快,那水袖也像個柔軟的圈,圍住了她們。舞到最後,忽然向前一跪,頂胸掉頭將袖子向兩邊彈開,人靜止了,頭頂的琳琅髮飾還在兀自顫抖。

觀眾們高聲喝彩起來,噼里啪啦地往台上丟彩頭,有硬幣,甚至還有以美元為單位的紙幣。小姐們拔簪子往台上扔,少爺們起了興致,興許會脫了手錶扔出去。這些東西真不便宜,一旦扔到台上,就是整個戲班子共享的了,班主一個子兒也不能拿。

霍眉預感到自己沒法挑出某一個人賞彩頭了,她根本不知道哪個是席玉麟。阿坤詢問的目光望過來,她就擺了一下手。

歡呼的浪潮於是在此刻巔峰:眾目睽睽之下,阿坤往台上抬了一箱金條。

第153章 金條第三折戲演到中途,一個工作……

第三折戲演到中途,一個工作人員冒著腰跑到阿坤旁邊,操著一口四川話問他主子是誰,班主想見見。

霍眉坐在旁邊,看也不向阿坤那邊看一眼,將臉掩藏在面紗里。

她何嘗不想見,但今晚這事兒肯定會引起轟動,倘若走到班主面前、表明身份,回去怎麼見何炳翀?都知道她愛財如命,她要怎麼解釋?算了吧。席玉麟履完約,他們的緣分也就盡了,然而日子還要過,她還要回去當何二太太。

念及此,霍眉幾乎是悲慟起來。正好又是一陣喝彩聲,她沒注意看戲,不知道剛演了什麼,只知道有人又在扔彩頭了,她就又擺了一下手。

阿坤抬上了第二箱金條。

整座戲院譁然,她充耳不聞,只是執著地在那些演員臉上尋找故人的特徵。最後一面了,拜託拜託,求求你,快出現吧。然而不管她怎麼急躁、哀切、絕望,始終就不能鎖定某個具體的人,從而多看他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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