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來的女傭叫茵茵,雖說是一天來兩次,但她也懶得中午走了下午再來,乾脆把針線活也帶到這邊來,過渡時間就一邊做自己的活兒一邊跟霍眉聊天。因為要攢功德,霍眉現在友好又文明,跟茵茵聊得很愉快,還請她吃水果。
茵茵的姐姐剛生了孩子,她在姐夫家裡幫了許久的忙,說起孕期注意事項來井井有條。她本只用負責做飯的,說到興頭上,陪霍眉上街採買了好幾次物資,霍眉一高興,又額外給她小費。
乾淨敞亮的101就漸漸地被母嬰用品堆滿。有時候席玉麟回到家,看她披頭散髮地盤踞在椅子上抄佛經,都覺得特別有成就感。這種成就感是很微妙、難以言說的,他在工作崗位上扮演的是女人,在社會上也不夠正面、陽剛,只有在家裡,在霍眉身邊,他被扭曲了一生的角色才得以規正,真正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因為你,我才成為我。
因為要陪白娘娘,小青甘願做個女人;因為愛著白娘娘,小青所以是個男人。
他甚至還帶著霍眉去看了一次瞿醫生。霍眉頭髮也長出來了,沒什麼不好意思的,盛裝打扮後去了——果然如他所說,是個讓人覺得如沐春風的好醫生。瞿醫生給她診了診脈,寬慰道:「一點問題都沒有,胎兒很穩。你越提心弔膽,越對身體不好;心情輕鬆,對胎兒才有好處。」
「謝謝醫生。」她笑眯眯地站起來,給他鞠了個躬,容光煥發、光彩照人,重新燙捲曲的黑髮在臉邊一彈一彈的擁簇著。瞿醫生心道這小子到底哪兒找來的婆娘,是個大小姐吧?戲文里說的大小姐愛跟戲子跑,果然不假,唉,長得好看有禍有福啊。
席玉麟就在門邊倚著,望著她笑。他特意請了一天假出來陪她檢查身體,知道她和麼麼都好,心情也很美麗。倘若心情能具象化,那連年陰霧的重慶,就該被熱爛的陽光曬成南洋了。
挽著慢慢下了樓,他問:「你前幾天說看中一款嬰兒搖床......」
「已經買了,隔幾天,有人送上門來。」
「既然我在,我去取了嘛。讓人送上門又要好幾塊。」
你的膏藥也要好幾塊呢。霍眉翻個白眼,「他們也要從貨源地取,店裡沒有。我們不如去廟裡......」
「哎!」他跳到她面前,笑道,「你不是說夏天來了,做一件旗袍?」
「今年算了吧,肚子大了,穿什麼旗袍?」
「那我們去看看料子,遇到喜歡的,還是先買著。等明年肚子消下去了再送去裁縫店嘛。」
霍眉也想看料子,假模假樣地猶豫了一會兒,已經被他架著往前走了。一下午逛了七家店,她選了一匹黑底、牡丹紋樣的真絲老軟緞,光是這匹布就近八百,差點把她心疼死了。不等她開口講價,那店主就認出了席玉麟,一下子換了副笑臉,打折打到六百。
席玉麟一改在家裡死乞白賴的模樣,特別有風度,一手插在兜里,一手擱在櫃檯上,朝對方愉快地笑了笑。簡直是個改頭換面的小明星了。霍眉也不拆他的台,她看著他,心裡也好高興,就像愛麼麼一樣,她純粹地愛他。
回去後,趁她心情還好,席玉麟說:「我......呃,又要出差三個月。就請茵茵住家陪你吧。」
「水月社?」
「不是,是公差,天津那邊請我們過去,院長也去。」他一邊用生薑給她擦頭皮,一邊輕聲道,「你有什麼緊急情況,還是可以打院長家的,他有個管家。另外瞿醫生的電話也可以打。雖然我跟他的關係是靠他單方面的恩情維繫起來的,但可以後來慢慢報回去。他很靠譜,很好心。」
霍眉沒吭聲,孕期本來情緒變化就大,她瞬間不高興了;可是沒必要給他臉色看,他也不捨得走。
當晚他沒吃藥,不斷地變換姿勢,怕吵醒她。然而她在雲朵一樣的床墊上睡得可舒服,輕易不被吵醒,只是半夜忽然驚醒,趴到馬桶邊吐。席玉麟立刻跟上,從後抱著她,不斷撫摸她的背。
霍眉皺眉道:「你還沒睡?」
他也皺眉望著她,表情幾乎痛苦。他走了,她半夜不舒服怎麼辦呢?總不能要求茵茵也像他一樣時刻醒著吧?霍眉在何家懷過孕,他不知道那麼有錢的何家到底是怎麼照顧他的,反正總比他強。他當這個丈夫,錢給的不多,還老不著家。他真怕她後悔。
霍眉漱了漱口,回房一看鐘,三點多了。她立刻從自己這邊床頭櫃裡翻出安眠藥,掰下半顆,「現在馬上給我睡,明早我喊你。」
第二天六點她倒是起來了,晃席玉麟,根本晃不醒,乾脆又跟席香閣請了個假。她不知道他在外面出差的時候到底有沒有休息好,有沒有人關心他是否睡著,有沒有人像她一樣耐心叫他起床,越想越煩惱——媽的,打工就是不好。到南洋去!
席玉麟十點才醒來,一看鬧鐘,懊喪異常。他居然連起床都做不到,白白扣了錢。
「沒事。」霍眉勸道,「反正你是明天晚上的船,明天也不用去,這三天就好好陪我嘛。難得休息一次,沒事的。」
「就算請假也要提前一天,我是今早請的假,可能下午的戲都定好了,倘若有我的,扣得比普通請假還要多!」他急赤白臉地跳腳,一扭頭,看到了提著菜籃子進門的茵茵,連忙回房穿褲子。
茵茵是他通過傭工介紹所直接請到家裡來的,沒見過本人,這會兒大瞪著眼,問霍眉:「我知道你先生姓席,居然是席玉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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