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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硯深把她放回床榻上,為她脫了繡鞋披風,抽掉釵環鬆開髮髻,把她手裡的紅梅放到一旁的小桌上,最後給她蓋好厚被,才轉身出了房門。

段素靈和喬大夫此時已經趕回來了,在門外等著,見他出來,前者眼也不眨,快速潦草地行了個禮,就進了房間看人去了。

屋外還有一臉土色的福明和眼觀鼻鼻觀心的喬大夫。

謝硯深掃了一眼兩人的表情:「什麼事?」

「侯爺,不是我說,您說您怎麼也由著玉姑娘胡來!」福明滿面悲愴,立刻開始抱怨,「您再晚點回來,我就要被那位段女醫生吞活剝了!」

他在軍中摸爬滾打這些年,好歹是從戰場上殺回來的漢子,但不知怎麼的,每每那個玉氏的女醫盯著他,他就脊背發涼。

一股陰森森的刺骨感。

更別提段素靈訓起人來連珠炮似的,她不激動,但語速非常快,字字清晰有力,句句往人心窩裡戳。

剛剛發現他沒看住玉憐脂,上來就一句「聽說你是軍中將官,敵兵壓境時是不是誰想開城門出去溜一圈你都沖在第一個點頭哈腰把人送出去找死」。

他還沒反應過來,後頭一句接一句,從他不謹遵上令是為搖擺不忠說到他攔不住人是為蠢笨無能,教訓完他又開始指桑罵槐,罵的是誰就不用說了。

偏偏他們在玉姑娘的事兒上還真沒理,他反駁都反駁得有氣無力。

真是該死!

謝硯深無視福明充滿怨念的眼神,轉頭看向滿臉寫著有話想說的喬大夫:「有話就說。」

喬大夫呼出一口氣,然後湊近了,低聲說:「侯爺,這……陰虛之人,尤其是女子,肝鬱化火,心火妄動,故而有久病或思慮太深之人淫-意更重的說法,此時更應滋陰養腎,不宜泄耗。玉姑娘年紀尚小,難免不知輕重,喜愛與您親近也是常理,但您得時常制約,不可事事都隨姑娘胡來……」

謝硯深斜睨他,並未言語。

喬大夫冷汗直流:「當然……若是適當……也有好處……」

「我不會趁人之危,你照看好她就是。」他冷冷拋下這一句,轉身往院門處而去。

————

玉憐脂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夜色染天,點了燈,段素靈正坐在一旁的貴妃榻上,翻著醫書。

「阿姊。」她輕聲叫她。

段素靈抬起頭,連忙走到床邊,為床上的人診脈。

片刻後,鬆了一口氣。

「姑娘,你怎麼總是不聽話……!」她把她的手放回被下,忍不住沉聲斥道,「你再這樣下去,就算有鎮北侯送來的好藥,也補不回一半!」

「阿姊彆氣呀,」玉憐脂笑眯眯地,「那日只是吐得血多了些,但總要不了我的命,不是嗎?」

「阿姊的醫術我最放心了,那個喬大夫不也沒查出來什麼。」

「重病」的那一日,她的確服了兩枚紅丸,吐了血,病了一場。

但……兇險到極致的脈象,有一半,要歸功於段素靈的銀針。

半真半假,才唬得住人。

段素靈看著她毫無悔意的臉,生氣又無奈:「血為氣之母……!」

「好了好了,」玉憐脂連忙半起身,安撫她,「我知道阿姊是為了我好。」

段素靈皺眉:「如今姑娘想做的事已經做到了,往後便好好養著,鎮北侯愛重姑娘,有他的助力,姑娘的心疾說不定真有法子治好。」

玉憐脂垂下眼:「……阿姊,我想做的事,還沒有做到。」

她唯一想做的事,只有復仇。

「可是,姑娘不是說,鎮北侯親口答應您,會為您找出兇手,替您報仇的嗎?」段素靈有些激動,「鎮北侯不是言而無信的人,更何況他是在族地里用爵位發的誓。」

少女撐起身,靠坐在床上,眼神平靜:「他是發過誓,我也知道他不是輕諾寡信的小人。」

「那——」

「可是阿姊,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知道我的仇人是誰,他還會這麼斬釘截鐵地說,一定盡全力為我辦到嗎?」

段素靈頓時低下了頭,面色複雜。

「我求他答應我為我報仇,只是不想顯得臨終囑託太假。」她緩緩說。

誰都知道她雙親盡喪,兇手還逍遙法外,這是她擺在明面上的執念。

如果她真要死了,怎麼可能不託付這件事,做戲就要做全套。

但她從來沒有寄希望於一句輕飄飄的誓言,無論發誓的人是誰。

「人的心是會變的,更何況,他再憐惜我,再喜愛我,也不過是男女情愛,可若是涉及到爭儲,搭上的是整個謝氏。他是對我有情,但他難道和王老太君就沒有母子之情,和濱叔就沒有手足之情,和嫣兒霖兒就沒有叔侄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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