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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替身。」

又是一道鐵鞭。冰冷的鞭棱獠牙般抵在他後腦,足以讓他腦漿迸裂。

「最後一次機會,你是什麼人?」

「什麼人都不是。」男孩跪在地上吞了口血,「我是建安侯的一條狗。」

我是建安侯的狗。

我不是蕭恆。

……

燈火下,五條紫龍身形龐然,它們影子盤在壁上,將蕭恆一口吞掉。

從今往後,建安侯「蕭衡」將徹底把他取而代之。他所有的榮辱功業情仇愛恨將栽到他人身上。他會被抹去,像過去九年一樣;百年之後,像沒活過一樣。

他眺往窗外,暮色四合下,城中人家燈火星點,恍若個世外桃源。外頭是烽火,裡頭是炊煙,總給人一種太平盛世近在眼前的錯覺。

門外,幾個哨兵苦中作樂地划拳,講一家人輪穿的一條舊褲子,講三天沒啃完的半個糠蘿蔔,講西村那小娘子,講活下來一定要還的幾文酒錢。城頭瞭望所用的火炬映在他們年輕或年老的臉上,是勃勃跳動的生的力量,那麼鮮活,那麼美。

潮州城風雨飄搖。

蕭恆對死而復生的自己,提起了放下不久的屠刀。

***

夜半更深,城樓之下眾軍林立。

連月征戰,潮州軍折損過半,如今已不足萬數,雖不至於軍心渙散,到底有些人不自安,紛紛交頭接耳。

蕭恆高舉火把登台,吳月曙緊隨其後,高聲叫道:「眾位!」

眾將士當即肅然,等他訓話。

「天明之前將依從蕭將軍之計,再次派人突出求援借糧。東南西北四方九個州府,務必都要趕到。」

底下稀稀落落嘀咕起來,蕭恆面色不變,道:「大家有話直說。」

「那卑職就直說了。」石侯猶疑片刻,「將軍,咱們就算能突擊出去,也不會有人借糧了。平白折損這些兄弟,何必呢!」

眾人紛紛相和,吳月曙面露難色,連聲道:「大家安靜,大家安靜!」

「我們再借這最後一次。」蕭恆說,「用靈帝遺孤建安侯的名義。」

石侯小聲問向身旁:「建安侯,就是那個公子檀的兄弟嗎?」

「公子檀十年前還到過潮州哪!那場面我記得,家裡有什麼拿什麼全出去送了,我娘那麼精細,還掏了一籃子雞蛋呢!」

「可這幾年沒怎麼聽說公子檀的下落了。」

竊竊私語裡,石侯高聲叫道:「敢問將軍,咱們哪來這位現成的建安侯?」

吳月曙與蕭恆對視一言,往前邁上一步,「大家都聽說過,建安侯帶玉出生,是天下祥瑞。靈帝雕成一塊五龍紫玉佩,世間絕無僅有,給建安侯隨身佩戴。」

他話音一頓,後退一步,對蕭恆長揖,「請將軍解玉一觀。」

一片譁然里,蕭恆從腰間解下玉佩。

火炬映照下,紫玉瑩然,五龍飛舞,鱗爪張揚。

眾人沿著玉佩,看向執它的那個人。

和建安侯年紀相仿,面孔冷峻,更是一種人不敢犯的威儀……是了,若非建安侯仁心聖德,哪個陌路之人會這樣不顧死活地守衛潮州?

唐東遊也瞪大眼睛,難以置信道:「將軍,你果然是建安侯,公子檀的胞弟建安侯?」

蕭恆停頓片刻,還是吐出一個字:「是。」

「建安侯姓蕭諱衡,元和元年生人,和蕭恆將軍同年同名同姓。將軍上有天家信物,下有仁德神威,大夥何須疑問?」吳月曙趁勢向他撩袍跪倒,大聲喊道,「天佑將軍,天佑潮州!」

眾軍怎疑有他,熱血沸騰間紛紛在台下拜做一片,「天佑將軍,天佑潮州!!」

蕭恆抓緊玉佩,「大家請起,請再聽我一言!」

「我已遴選五十名兄弟出城借糧,在他們回來之前,我會收繳全城全部糧食,按照戶籍和人頭嚴格分配。以後每人每日只有定量的口糧,都要登記造冊,吃完拉倒,一天之內不能再領!」

他這是要統一籌備撥糧。

一聽要收繳糧食,眾軍當即有所猶疑。蕭恆往前邁一步,高聲道:「我知道大家心中有不滿,有怨氣,但大敵當前,潮州上下必須保重大局、共渡難關!我當以身作則,將我手頭所有糧食充公,定與各位共進退!東遊,牽我的馬!」

白馬牽上高台,親昵地上前以額蹭他。蕭恆閉目抱住馬頸,和它靜靜貼面依靠,輕嘆道:「好妹妹。」

他後退一步,錚然拔出長刀。

「自從我到潮州的第一日起,這馬就是我的坐騎,同我出生入死,與我有救命之恩、手足之親!今日我願殺此馬以饗眾將士,還望眾位齊心協力,共守潮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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