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耍我們?」沈天野怒目而視,就算這小孩是怪物,就算這裡有古怪,他都想好好教訓他一頓。
「怎麼會,小佑是誠實的孩子,你們要找的人是花房的花匠,喏,就在那裡。」許佑笑起來,聲音如銀鈴灑下,而那些器官聞聲抖動起來,草葉也跟著捲曲,很快一同萎縮了。
這裡的「花草」聽不得小孩的笑聲。崔冉在心中記下。
許佑朝唯一的被陰影遮蓋住的空地一指,那裡就突然鑽出四個人來。兩個沒有了眼睛,一個沒有了嘴巴,還有一個沒有了耳朵。
他們的面容很平整,就像一塊光滑的布,沒有絲毫破綻。就比如那個沒有眼睛的人,平時他們見到的多半是眼球缺失只有兩個黑窟窿的,或者是眼球霧蒙蒙的,卻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鼻子之上就是平滑的肌膚,那一塊什麼都沒長。
崔冉和沈天野齊齊後退一步。儘管一路上已經發現許多古怪,但當這些接二連三的出現在他們面前時,他們還是有些難以承受。更遑論眼前四人是活生生的人。
沈天野受到的衝擊更大,他感到口中發苦,喉頭蠕動止不住的有酸水冒出,胃中似翻江倒海,身上卻一陣陣發冷。
他是見過這四個人的,當年還是風流倜儻的年少才子現在卻這幅模樣,不知道他們本人是不是生不如死?
「他們……怎麼會變成這樣?」
「因為他們都犯了錯,破壞了規矩。」許佑道。
「因為我們都犯了錯。」四人異口同聲,缺少五官的臉上竟然能夠看出真誠的慚愧之意,這令沈天野瞠目結舌。
「你們都犯了什麼錯?」崔冉想要問出書院的規則。但她也做好了許佑不會輕易讓他們說出口的準備。
「書院的規則,不言、不視、不聽、不動。」許佑沒有隱藏,又似乎篤定他們即使知道規則也會犯錯。
他們頓時想起四不齋,這四不正是對應了書院的規則。也正如許佑所想,即使知道了規則,他們目前也無法躲避。到底是什麼不能說,不能看,不能聽,又不能動呢?
跟他們打過招呼之後,這四個人拎起水壺開始澆水,有人從懷中掏出一把血跡斑斑沾滿鐵鏽的剪刀開始咔嚓咔嚓的剪著枝條。
每剪一下,他們似乎都能聽到無邊的慘叫。本來要與他們攀談一二的心思暫歇,他們找個藉口逃出花房,稍微喘了口氣。
鼻中似乎還縈繞著那股腐臭味,崔冉按著腹部深深吸氣吐氣,轉頭看向沈天野。他那麼大一個人,搖搖欲墜,臉色慘白,看起來比她更慘。
「你還好嗎?」這才第一日,就有衝擊如此強烈的場面,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要有多難受。
沈天野顧不得回她,張著嘴乾嘔幾聲,才抬起頭來睜著一雙微紅的濕淋淋的眼睛看著她。
「還能忍一忍。」他聲音嘶啞,聽起來有些委屈。
「那裡面的四個人,我們能不能救他們?」他又小聲補了一句。雖然希望渺茫,但是他依然希望這些人能夠擺脫書院,重煥光彩。
崔冉搖搖頭,又點點頭道:「我試一試吧。」如果儘快找到造成這一切的書院妖怪,說不定可以。
「許佑……是不是個妖怪?」沈天野偷瞄一眼,這個小孩還沒有出來,他似乎要在花房交代些什麼事情。
「是,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關鍵。」崔冉擰起眉頭,如果找錯了人,反倒會打草驚蛇。
「還不知道令玉那邊怎麼樣了。」她同時也在為溫升竹擔憂。那個人平日裡又愛乾淨又講究,萬一看到類似的場景,不知道能不能忍住。
沈天野點點頭,因為過於混亂他沒反應過來崔冉對溫升竹一貫客氣禮貌的稱呼變成了略顯親昵的「令玉」。
而被他們擔心著的溫升竹在書房看到的卻沒有那麼噁心可怖。
他看到的是一幅有些普通的畫。
並非氣韻高妙,青山綠水的驚世之作,而是一團亂糟糟的草,枯筆渴墨,怪異生硬。雖然是草,卻更加嶙峋,東倒西歪,下面還有一排排凌亂的腳印。
「怎麼樣,你來點評一二?」許廷傑像往常一樣,雙手背後,得意非常的邀請學生點評。眾人賞畫與他一人品鑑不同,不同的觀點能夠帶來別樣的風味。
「嗯……」溫升竹難得猶豫,他有品味,甚至博覽百家,就連姚府那一幅《八仙賀壽圖》他也能說出一二,只是眼前的這幅卻不同。
一團草,幾排腳印,意味著什麼?他看不透,就算他看透,他也不知道該不該這樣說。畢竟在許廷傑眼中,這也許就是一幅驚才絕艷的山水圖。
「怎麼,有什麼說不出口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許廷傑的聲音變了,有些不悅,又有些像稚子。
「沒有,先生,只是學生流連其中,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溫升竹連忙說道,他一邊解釋一邊在心中編造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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