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孝是一個偶爾有些小糊塗的人,有時候連給模特的口紅色號都能塗錯。記性向來不怎麼好。
看她自己都弄不明白的樣子,真是虛驚一場,我也就沒放在心上。
「她沒回來,她在很遠的地方,是回不來了。」我也就留下這麼一句,實在是懶得和她再糾纏下去了,轉身就走了。
「哎,等等!她去哪了!是不是換手機好了!哈魯尼!」
她在身後問我,我也就留下一句「不知道」,沒回頭,便走了。
……
以前下班,我總是要在外面逛一圈再回家。
有世嬋就陪世嬋,沒有,我就去酒吧喝酒,公園散步,書店看書,什麼地方都去,找個地方,消磨消磨時間。
總覺得,不是很想回那個家。
那對我來說並不算是家,只是一個在大城市裡落腳的地方,裝著我自己的東西,讓我不至於風餐露宿,晚上在外面住。
那個地方可以是海城公寓,可以是任何地方。只要不是孫家寨,在哪其實都一樣。
但現在,世嬋會永遠在家裡等我。
她竟然成了一名,沒有職業的全職太太,沒有家務的家庭主婦。
但這其實,是她最不願意做的事情。
*
我記得有一次,世嬋出差了半個月,回來得很晚,讓我大晚上去機場接她。
那是淩晨到站的飛機,我去的時候,耳朵里戴著兩枚降噪耳機,飛機場便出奇的安靜。
那裡只有如流水一般往外走的人,他們都低著頭,行李箱拖在地面上,拖出很疲憊的洪水聲,嘩啦啦地響,洪水就撞擊到石頭上了。
我看見他,她穿了個長款粉色的西裝外套,灰色西裝短褲,到膝蓋的白色騎士靴,頭上戴了個白色貝雷帽,還拉著個玫瑰金色的行李箱。
她向來是一個挺精緻的人,除了職業需要之外,她也很喜歡在業餘時間去打扮自己。所以,我能一眼就看見她。
以往,她都像是不小心混入菜市場人群的t台模特一樣,昂首挺胸,走路自帶勁風,哪怕再擁擠的人群,看見她,也會給她讓路。
但那天,她眼神很疲憊,臉輕微往下拉著。
手不像是遊刃有餘地拉著行李箱,而是靠著那個行李箱的拉杆的力量,去支撐她自己的身體。
她把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傾了上去。
我甚至感覺她頭上的白色羊毛貝雷帽都要掉了。
她是一個,很愛忍的人。
在t台上穿高跟鞋走秀,不小心崴了腳,下來都不會說,就自己忍著。
所以她這樣,明顯是很不舒服了。
我立刻走過去,攙扶住她,她的身體就由靠行李箱的左,轉向了靠我這邊的右。
右胳膊上來,攬住我的脖子,帶來一身酒氣。
「你暈機了?」我問她,我記著她以前不暈機。
「沒,喝酒了。」她一開口,又是一股酒氣。
「你坐飛機喝什麼酒。」我的語氣略有不好。
她只說了四個字:「客戶灌的。」
我就立刻消氣了。
干我們這行的,如果不是全國聞名,那就總要做點身不由己的事情。比如說,去陪各種沒有禮貌的、說不喝酒就是不給他們面子的甲方喝酒吃飯。
「嗯。」
「就,有女的。挺正常的酒局,光喝酒吃飯了。就是那老闆有些不講道理。」她又怕我多心,解釋道。
我沒說話,而是攙扶她,出去了。我並不想誤會這些事情,連懷疑都是毫無意義的。
外面,有著固定的機場大巴,但我是開車來的,就把她的行李箱,先放在了汽車後面。
聽見一聲開門聲,等我把行李放好之後,看見她自己,先坐了副駕,然後直接仰躺著,臉靠在右邊的玻璃窗上。
她的臉被擠壓出一個圓圓的形狀,像是她化妝用的粉撲一樣。
白色的貝雷帽不見了,應該是掉了,只有亂糟糟的黑色頭髮。
我記得那天,是一個很黑的夜。雖然機場開了許多燈,可我眼前的一切還是很重。
就像是在天上永遠會擔心飛機會突然墜毀一樣。不相信它的重量,只相信地心的引力。
我過去上了駕駛座,剛要激活汽車,就聽見她弱弱地說:「能不能先不要開車,讓我躺一會,有袋子嗎,我怕我會吐出來。」
我轉頭,看見她乾涸起皮的嘴唇蠕動著,雙眉緊鎖,左手捂住肚子,像是很難受的樣子,便鬼使神差地跟她說:「要不,你把工作辭了吧。」
總覺得一個人飛,總比兩個人都搖搖欲墜要好得多。
然後她就清醒了,睜開眼罵我:「你說什麼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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