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之死》
鮑里斯·列奧尼多維奇·帕斯捷克納克(蘇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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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像是沒事人一樣,既沒有發生什麼顯著的變化,也沒有怨恨我當初拋下她自己逃離繭鎮。
反而……很歡快。
她經過我身邊之時,我看著她的側臉,有些怔愣。
隨後走上去,跟著她進了院子裡。
*
「那次你自己先走了,忘記了帶上我,所以幾天之後,我就自己從繭鎮回來了。」
銀鎏金拎著裝滿蔬菜的塑膠袋走進屋裡的時候說。
之後一出門,手中的塑膠袋就不見了,是被她放進了屋裡。
「坐,你先坐。」
她又指著院子裡的小板凳說。
我身體僵硬地坐了下去,而她坐在了我的對面,就像火災之後我第一次拜訪她那樣,我們又坐下來談話了。
她的樣貌和之前並沒有什麼變化。
但這一次,我卻並不想那麼快地離開。
因為我一直在觀察她,以植物學家觀察曇花開花過程那樣觀察她。
銀鎏金:「你看我的詩了嗎,我突然覺得有了好多的東西可以寫。這世間——能用來寫作的東西太多了,繭也好,車輪也好,總感覺寫也寫不完似的。」
「……」
她自顧自地和我交談了起來,把所剩無幾的幾根頭髮捋到耳朵後面。姿態之中,竟然還有一絲少女的嬌羞。
銀鎏金:「讀者在一直催我啊。我都不敢上網了,因為催更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喜歡我的人有那麼多,說的那麼好,真是實在太不好意思了。」
「……」
可我明明記得,網上大多全都是罵你的人。
而銀鎏金眼神中閃著希冀的光芒,就跟玻璃那麼透亮:「你看見我給你郵寄的詩了吧。有那麼多,光在雜誌上出版是完全不夠的。所以我想要再出一版詩集。還希望你能和總編多說一說!他肯定會答應。」
「……」
她又活躍了起來,甚至比我和她初次見面的時候,還要更加活躍。
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那時候的她是沉穩的。就跟大地一樣,有一種承接萬物的胸懷和份量。還是一個成熟的女人。
現在倒反而更像小女生了。
那種自信的、青春的味道在那旗袍包裹下的肉。身裡面,蓋也蓋不住似的,全都隨著銀蠶絲一起向我爬過來了。
她甚至有些天真的傲慢:「連個批評的聲音都沒有,我都怕自己就此膨脹起來了。找不到方向似的。我有些……想要多寫一些東西給她們,又怕寫的讓他們不滿意,所以總是有些顧忌。讀者們還是對我太熱情了。」
「……」
基本上,都是她在說,我在聽。
我少數的時候,給了她「嗯」「啊」的幾個回應,大多數的時間在沉默,就是在看著她。
因為她變得那麼陌生,又那麼熟悉。
讓我一時之間失了分寸,連基本的社交禮儀都忘了。
*
那天之後,我一個人回到了家。
在床上躺著的時候,又有些失眠,怎麼想都想不明白一些事情:
銀鎏金掉進井裡,那又是怎麼爬出來,離開繭鎮的?
當初井裡的蟲繭到底是不是她?
如果是她,那她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還是人類嗎?
等等,我今天見到的人真的是銀鎏金嗎?
幻夢當中,她那身旗袍總是在我腦海中不斷膨脹,爆炸,但這次從裡面爆出來的不再是自信與青春。
而是兩個銀白色的翅膀,隱藏在她後背皮膚之下的蛾的翅膀……
*****
後來,我經常偷偷去觀察她。
發現她確實已經恢復了過去的生活。每天都會跟沒事人一樣,頂著那張臉去超市買東西、逛街、逛商場、淘舊書店。
哪怕過往的小孩子一看見她,就嚇得立馬大喊大哭。
成年人們則露出嫌棄和害怕的表情,紛紛遠離她,又在以為她聽不見的地方,對著她指指點點:
「哎哎,你看那個人的臉!」
「臥槽,嚇我一跳!這是怎麼了?」
「火燒的……還是被硫酸潑了……」
「雖然挺可憐的。但出來也不遮一下,也太嚇人了吧。啊——媽,我要回家……」
「哎,這不是銀鎏金嗎?」
「她的詩真是越寫越爛了,感覺都變了味了。」
「其實我覺得還有些別樣的味道,以前的自然生動,現在挺黑暗華麗的。我倒是喜歡……」
銀鎏金都充耳不聞,就頂著她的樣貌在大街上隨意亂晃,任憑別人如何恐懼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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