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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投胎钉子户最是难办。你说,倘若是厉鬼,自然炸一炸趁热吃是一个很棒的选择;偏偏这些魂魄没有深重罪孽,又带着执念,不肯投胎,再入轮回,久而久之,执念百年,便只能下奈何桥做曼珠沙华,成为奈何桥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这有什么不好?奈何桥的曼珠沙华都快装不下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倘若钉子户不拧,它也不叫钉子户了。羁束同志费劲口舌,一个愿意投胎的也没有。

纵横看他这几日奋斗,不禁满心笑意,她戏谑道:“看把你闲的。还管他们。前任冥府之王既然留下他们,想来是一点招儿都没有了。你何苦来找这个不痛快呢。”

羁束剑眉轻蹙,对着眼前怎么也不愿投胎的魂魄吼道:“如果每个鬼都像你一样,冥府将怎么开展工作!”

振聋发聩。简直振聋发聩。

夜明珠贴心地为她的阿酒捂了捂小耳朵。

纵横神情复杂地看看羁束,见他一脸忧国忧民,眉间深锁。她忍不住作出个支持的手势:老哥,稳。

那鬼礼数倒颇为周全。它后退一步,形状不断细微的变幻,只能瞧出是个人形的模样。

鬼道:“不投。劳烦冥王亲自来一趟。”

纵横玩味儿似的看了眼这鬼,赞道:“年轻鬼,这么有礼貌,难得。”

夜明珠道:“你别说话。我要是冥王,亦忍不住打你。”

羁束仍旧蹙眉,无奈道:“都三年了,三年了啊,三年都不投胎……你也真是个人才,不不,鬼才。”

鬼沉默不言。

羁束又劝道:“前尘往事,总是终了之日。再难忘、再执着,也该放下。你待在这冥府里,阴森森的,何如人间花红柳绿、热闹繁华呢。孟婆汤用罢,什么都忘了,岂不妙哉。阿酒,阿酒。”

他用期待的眼神示意纵横,给这个钉子户讲讲人间,说不定他一听,便愿意了呢。

纵横觉得白搭。

三年。人家愿意,早投胎了,还等到此时此刻吗。

总归不能拂羁束的面子,她清了清嗓子,道:“这人间啊,自然是,自然,人间便是人间。既有美好,也有不堪。欢喜它的人呢,自然说,人间是个好地方;不欢喜它,自然不觉得它是好地方。”

夜明珠悄声叹道:“对小胭脂而言,人间是捉摸不透的地狱;对豆腐婆婆来说,人间是吞噬她一生期许的酒肆;再言秦璱,人间是待他施展拳脚的战场;谪匣姑娘的话,人间是承载仇恨和救赎之所;至于殊儿,人间是处处珍宝待她寻来。却不知对这位孤鬼来说,人间是何处。”

纵横浅笑:“且看着罢。”

羁束仍在挣扎:“算孤求你,投个胎,你去试试。不行你再回来行吗。”说到最后,语气有些卑微。

纵横实在是被这句“不行你再回来”逗笑了。

羁束蹙眉道:“严肃!不许笑。”

纵横:“对不起,对不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啊,我不笑,哈哈哈,对不起我错了嗷嗷嗷哈哈哈哈。”

夜明珠抬眸,作势要扯她青丝:“帮你把她扔下奈何桥。”

羁束:“谢谢美丽的明珠姐姐。”

那厢纵横捂住唇,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眸。她努力不笑出声,只是身体不停颤抖。

羁束实在无奈,只得将计就计,指指纵横:“这位亲爱的鬼朋友,你看她,她就是从人间出来的,看到了吗?她欢喜快乐得脑子都坏了。”

纵横这才撤下手,道:“你脑子才坏了呢。”不过正常了一刻,随后又捂住唇继续笑。一切如常。

夜明珠看着羁束,心里对他颇为赞许。暗道,阿酒之友,总归是不差的。羁束虽手握冥府之权,却并不曾用强迫使孤鬼们投胎,而是一个一个地规劝,必得使他们真的心甘情愿。这羁束,毒舌是真的,爱玩爱闹是真的,直率善良也是真的。

奈何羁束和鬼吏们谆谆教诲、循循善诱半日,那孤鬼就是不投胎。

纵横不知他前世阳间有过何等经历,道:“不若再给人间一次机会,如何?你投胎去,好歹也算施恩,给冥主点儿颜面,不至于让他走动一日,一个鬼也不曾劝动。”

孤鬼的声音仿佛是个文弱的青年:“多谢三位。我实在是不愿。”

夜明珠闻言,便知道,定是不好勉强了。

谁料羁束豪言道:“你有事儿说事儿,无需拘束,世间还不曾有不能解决的!来,说!阴鸷冥府就是你温暖的家!”

奈何桥下,曼珠沙华榴火一般明艳,花瓣翕动,有无尽鲜活的生命一般。那些被红花扎根的骷髅并不曾完全死去,也许他们也侧耳听着这人间来来往往的故事。阴鸷冥府只有昏寐黑夜,永无天明。一轮蟾月倒影镶嵌在黄泉中。

无数大大小小的骷髅堆积在桥上。并不只是狰狞、暴戾、阴险、怨恨。还有温柔、安详、好奇、期许。

“我,我想找元儿。”

“元儿它,是一只小羊。”

“生前它陪伴我很久很久……”

第三十八折

元儿?

纵横温柔一笑:“原来是小羊。这个名字很可爱呀。我还以为是你忘不了的人呢。”

夜明珠亦道:“不过桥,不投胎,便是为了寻你的小羊,对不对?”

羁束颔首,拍拍孤鬼的肩,奈何忘了他是鬼,并无斤两,一下子拍了个空:“兄弟你早说,我们仨今儿啥都不干,就帮你寻小羊。”

不知为何,闻言,孤鬼心口有委屈和酸涩暗自汹涌而来。不是为此时此刻的自己委屈,是为从前的自己委屈。可它已成鬼魂,不能流泪。

甚至有种前所未有的被尊重的感觉。终于有人感觉到,它的小羊,对它有多么重要。

羁束微微一笑,唤鬼吏捧出《阴阳簿》。启开烧云纹玳瑁宝匣,竟是一卷雪白的书册。他轻拂玄袖,用术法把雪卷请到桌案上,登时书页如风起溯雪一般纷纷扬扬展开。

羁束青丝潇洒地翻飞在空中,他毫不在意,朗声问道:“阁下名讳?”

“姓毕,名唤庭舟。”

“生卒年,可还记得?”

“生年为仙南国惑锦十三年,卒年二十五岁。”

纵横与夜明珠对视一眼,皆暗暗叹息,毕庭舟二十五殁,竟这样年轻。也是知情知性的年纪了,最为牵肠挂肚的,不是父母高堂,不是故交知己,不是至情爱人,竟然连人也不是。

而是一只小羊。

纵横低眉,觉得怪异。

夜明珠暗笑:“冥府《阴阳簿》百尺,卷帙浩瀚,里头什么故事没有?无妨,你我且听下去罢。”

羁束思忖片刻,唤道:“寻到了。你且来瞧瞧,看是不是这个元儿。”

得冥王相助,找到日思夜想的小羊。毕庭舟并未显示出多大的感激来。他颔首,挪步过去。声音里喑哑透着疲倦,倒格外让人善悯:“正是。多谢冥王殿下。”

“不客气,不客气。”羁束眸间含笑,遂令鬼吏赴元儿魂魄所在的方向寻去。不过两个时辰,便有鬼吏禀报,寻得毕公子的小羊。

佳音在前,毕庭舟的反应却先是后退一步,随后才踉跄着去看元儿。

三人对着《阴阳簿》,你看着我,我看着他,彼此都不言语,气氛倒很温暖。羁束用挂着蝠翼阴纹黧铜护甲的手抚摸卷身,也不令鬼吏收起,就这么摆着。《阴阳簿》多年不见光,乍一“出世”,便发出些许红光,犹如打量人间。

纵横一向对旁人不吝赞赏,她说:“今夜,你做了对的事情。”

羁束挑眉:“怎么了?”

“你为老毕寻元儿,不惜请出《阴阳簿》,虽然他只是普普通通一缕孤鬼。你做得对,唯有解开他的心结,才能让他心甘情愿投胎,怪道前任冥王选你作继承人。”

夜明珠抿一口象牙描金错雕茶盏里的琼浆,颔首:“阿酒,前任冥王是被九重天贬官削爵,后九重天方定下羁束公子继任。”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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