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原性子慢,说话也慢吞吞的:“少爷,邢临寿护送那何彰德到了岐州地界,但州牧张汜将军将他二人都扣下了,何万象已经赶往岐州,我们是不是也要去一趟。”
沈致大刀金马地坐在席上,一只手轻扶在立着的膝上,一手在火盆上缓缓翻转着手背,道:“你们去怕是分量不够,那张汜是大司马治下的大将之一,非等闲之辈。”
袁逯一向处事安之若素,稳稳地说道:“那张将军一向听命于元骧,扣下何彰德和邢临寿应该不是大司马的意思,大司马一向与公爷和睦,对我们的事一般也是不过问的。”
众人听了顿时心中一紧,若是大司马倒是好说,但是元骧……
元骧刚与沈府断了姻亲,现在便起了这般事情,真是丝毫不顾元沈两府的情面了,但是碍于大司马还不能真与他撕破脸面。
沈致盘了腿,将双手拢在大袖之中,说道:“快近年关,朝中事务繁多,再说嘉平的婚事在即。”
袁逯笑道:“以少爷的身份,去和张汜要人,怕是太抬举他了。不如让小少爷去一趟,说不定更合适。”
蒋射一拍大腿,大声道:“对啊,小少爷不懂这朝堂纷争,大司马又是极疼爱小少爷,便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定也不会怪罪。”
“你们倒是会出主意,陌儿去了,由着性子来,指不定会做出些什么。再说若是出了闪失,我爷爷第一个就饶不了我。上次陌儿跑出去,不光是爷爷,还有我爹娘,每日里念叨着,我听见陌儿这两个字从长辈们口中说出,我都躲着走。你们还敢让陌儿出去?”
商原慢条斯理地躬身拜倒道:“小少爷合适。”
沈致忙抽出双手,将商原扶起:“牧荑,……你别这样,我回去和爷爷商量一下再说吧!总是要爷爷同意才是。”
袁逯笑道:“少爷,不如先向小少爷知会一声。”
沈致“呵呵”大笑起来道:“都说你算无遗策,当真是,那这事儿就你去和陌儿两人去办吧!”
袁逯扶了额头笑道:“属下领命就是,定把小少爷囫囵个儿带去,囫囵个儿带回来就是。少爷放心,就是去岐州要个人的事情。”
第二十九章 祖功宗德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西郊“连香寓”更是风寒萧瑟,静谧的山岩和闲水在这无声无息中重复着日升月落。
元疏和沈陌坐着马车,到了庄子门口,缓步而入。
院中枯败的落叶铺满了无人的小路,路上没有半点人迹的影子,越往里面走,越是觉得阴冷和寂静。直到一座月亮门,院落才看得出有些几日前打扫过的痕迹,进了门走入一个方寸小院,院中一株海棠在冬日的暖阳中沐浴,将影子投在树下的石桌上。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在院中正在洗衣物,见了他二人,忙擦了手,上前行礼道:“王爷,小少爷过来了。”
元疏见了,上前还了半礼叫道:“张姑姑,我这几日刚刚从甘州归来,过来看看娘娘。娘娘身子还好?”
张姑姑仔细瞧着元疏的样子,道:“娘娘身子前些日子病了,现今好了些。娘娘很是挂念王爷,时常提起您呢!王爷这出去这一趟,看着身子更强健了,都成大人了,娘娘见了定是高兴。还有你,小少爷,听说你瞧上晋国公家的姑娘了。”
元疏听了不觉得“哈哈”笑了起来的,推了推往后躲得沈陌,说道:“姑姑,你再说他就跑了,还没见娘娘呢?”
“娘娘说是去华光阁转一转,散散心,不让我们跟着呢。刚刚过去的。王爷和小少爷过去也劝劝娘娘,国公爷请了几次,都不肯回府。娘娘最是听王爷和小少爷的,还请多劝劝。现在天气冷了,都是奴婢的错,没能好好照顾娘娘,前些日子还病了。”说着说着,张姑姑用那冻红的手擦了擦落下的泪。
元疏忙道:“张姑姑,莫伤心。我和陌儿这就去劝劝,这次也是专程过来接娘娘的,这不马上到了腊八,接着就是小年了。我们自己过去看看,和娘娘说说话。”
二人和张姑姑说完,出了小院,顺着荒芜的小径,到了已是接了冰了湖边,见华光阁中,沈娘娘和一个褐衣的中年男子说话,便远远地避着。
沈娘娘也远远地瞧着他二人在那边立着,对着湖水静静地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人生际遇,既已错过,就无须挂怀,更无须执着。”
“婳儿,以前困在宫中,如今你不是皇后了,为何还将自己困在这里,你难道一辈子便要这般下去?”
“薛川,情分已断,再是如何,回不去了。我现在很好,寄情山水,世间繁华终是归于尘土。当年失约,现在每隔几日便过来表一表你那旧日的衷肠,我倒是觉得可笑。叫晚辈见了笑话。”说完,朝着元疏和沈陌招了招手,叫他们过来。
元疏和沈陌忙小跑趋向前去,上前伏跪于地,拜道:“娘娘。”
沈娘娘虚扶了一下,面色如常:“起来吧!外面天气冷了,你二人还是这般的,不知道疼惜身子。”
元疏和沈陌自从先皇薨逝后,每到这里倒是有半数时间都能撞上这薛川,每次见面都不免冷言冷语几句。
元疏语气疏离地对着薛川道:“我从着陌儿的辈分,叫您一声薛师叔,想着终南山中待得腻了,现下到了京城了,怎地也不去沈府拜见长辈的,当年您可是带着人在沈府露了脸面的,如今那薛家婶子也不知去了哪里,薛师叔不去找,倒是找到这里来了。”
薛川被这锥心的话刺的倒是想起了旧日时光,见沈婳转过身去,只是觉得难堪。
沈陌愤愤不平补了几句说道:“姑姑都说了,不要再来了,你还敢来,若是再见你在这儿,我便告诉我大哥,你和我大哥说说。”
薛川对这些话似乎并不在意,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沈婳,见她冻得苍白的脸上无半点变化,如同这湖中的冰一般,甚至比这冰还要阴冷似的千年不化,他踉跄地退了几步,笑道:“这些年,我想着,想着,我还想着……”
沈婳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坚定而狠绝地一字一顿:“想着,想着什么……”,她一步一步逼近薛川,“想着和你摒弃前嫌,双宿双飞;还是解怨释结,从头开始。薛川,选择只有一次,错过便是错过。你走吧!”
沈婳见他盯着自己的目光,有迟疑,有埋怨,有不甘,甚至还有些愤恨,鼻子间哼了一声,甩着长袖而去。
三人到了小院屋内,围着长榻坐了,张姑姑忙端了火盆放在手边,三人烤着火。
元疏心中十分担心,问道:“娘娘,你的身子不好,何苦大冷天到湖边去吹风,若是再病了,如何是好?”
沈婳收回了烤的暖暖的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着元疏道:“今日天气好,才出去了,不想遇到了薛川。”
沈陌倒是不平地说道:“姑姑,要不回府住吧!马上就要过年了,再说嘉平和元穆要成婚了……”
“那小嘉平,真是快啊,当年进宫来见过,现在都要成婚了。”
“娘娘,如今天气冷了,这连香寓更是冷清,疏儿想着您能回府住几天,在家中热闹热闹,也好让疏儿进进孝心,若是府里住不惯,过几日王府收拾出来,住在王府,让疏儿能承欢膝下。”
二人只是说话,沈婳听着笑着不语,那怕这焦炙的火盆也没能融化神情间的冷漠。
沈陌收了腿,跪在塌上,吞吞吐吐地说道:“姑姑,陌儿还有一事。”
沈婳那一丝藏着的冷漠终于消退了下去,笑着问:“还有你为难的事?”
“陌儿,陌儿……”沈陌犹豫着如何开口,越是犹豫,越是不知如何开口。
见沈婳询问的视线,元疏恭谨答道:“陌儿看上了晋国公次子陆顺的女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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