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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宣阅读完星落哥哥案子的相关内容,谶纬而判定谋反,自东汉以来便有,倒也不算稀奇。
他略一思索,便让人将林惊羽重新唤来,想听他讲述,林惊羽口齿灵便,娓娓道来,将自己择得一干二净,一切因由都是淄州府通判以及县里面的县爷出谋划策。
天高皇帝远,程宣想要查一时半会儿也查不清楚。
林惊羽说完,抬眸看向程宣,程宣只是默默盯着他,漆黑的瞳仁仿佛能看透林惊羽。
林惊羽微微垂下眼,身上也开始芒刺在背,心里叨咕,我毕竟是你的远房表弟,你可不能六亲不认。
程宣开口说:“你让陈星落来京城,可曾与她的家人说过她的下落?”
林惊羽摇摇头。
程宣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他离开。
林惊羽走到门边,脚下一停,想起来一件事,又回过身子轻声问道:“大人,小的听说宫里面的惠公公要来督查?”
程宣点点头说:“此事不归我管,你有疑问,可以询问指挥同知丛大人。”
林惊羽眉目舒展,倒有了几分欣然之意,程宣忽然开口,轻飘飘地说:“惊羽,男子汉野心勃勃,意欲挣个人上人皆可理解,欲成大事,有些东西都要舍去,但是大节有亏,本心难觅,你又能成什么气候?”
这番话就差明晃晃得啐道林惊羽脸上。
他面色剧变,嘴角抽搐,好一会儿才扬起脸,极力压抑着内心的屈辱说:“有劳表哥提点,惊羽告辞。”
程宣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话说到这里,便看林惊羽如何自处了。
星落知道程宣这几日在为自己哥哥的事情忙碌,而且从自己与林惊羽私会被他发觉后,他便又没有再回到府邸内。
说实在的,他不回来,她和素馨的日子也过得游刃有余,管家得了命令,没人敢欺辱或者怠慢她们,躲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简直是世外桃源。
可是任务还要继续进行,为了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也为了表现原身对林惊羽的念念不忘,她需要亲自去一趟北镇抚司。
上一世原身被林惊羽送到程宣府内后便一直战战兢兢,她心里惦念着林惊羽,自然不肯主动与程宣接触。林惊羽为了自己的前程私下里哄骗她主动献身于程宣,帮自己吹枕边风,等到林惊羽顺利高升便可以将星落接走。
星落答应了,但是程宣却没有接受、或者说完全忽视了她的引诱。
林惊羽急躁而怒斥她没本事,然后又给一甜枣,星落只能偷偷摸摸拿了些公文给林惊羽看。
但很快就被程宣发觉,彻底冷落了她。
程宣对原身的态度是冷淡得,甚至带着讥讽,他从没将她看作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心情好了,拿出来看看,心情不好了,关在后院不闻不问,又或者在自己需要挡箭牌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地将星落置于女人的嫉恨之中,过后他自己也不在乎。
等到星落被女主的另一位备胎陆致沄带走卖掉,他也只是偶尔怀念起后院还有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也仅此而已。
这种男人,和林惊羽有什么分别呢?
星落不对任何人有同情之心,毕竟他们从未对原身有丝毫的怜悯。
她今天来北镇抚司,两个男人都打算看一看,顺便继续刺激一下那位还未曾谋面的女主角关展眉。
女人之间的恶意往往都是因为男人,但关展眉好歹也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而来的所谓的“独立女性”,怎么眼界还是这么窄?
为了一个渣男,就忍心把另外一个无辜的女孩儿推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通报了姓名,门房上下打量着星落,也很好奇,毕竟指挥佥事桃花运虽有,却是片叶不沾身,但前段时间听说后院纳了房小妾,大家都纷纷猜测该是怎样的绝代佳人能让程宣另眼相看。
如今得此一见,的确是美人坯子,看来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没有说错。
门房扔给星落一个木牌指了指长廊外说:“大人出去公干,马上就回,闲杂人不得无令擅自进入屋内,还请姑娘在长廊下稍候片刻。”
星落礼貌地行礼,然后就安静地坐在长廊下拨弄着花草等待。
程宣骑马归来,门房有人禀报,程宣疾步走入,星落瞧见他连忙起身福了一礼:“见过大人。”
程宣和门房交代了几句,便带着星落去了自己所在的单独办公的房间。
房子不大,屋里面也没什么东西,程宣没有掩上门,只是定定地望着她问:“你来找我何事?”
星落拿过食盒,是自己做的饭菜,好声好气地开口:“大人好些日子没有回府,不知道在这里膳食如何,所以就准备了一些小菜,不知道是否和大人口味。”
她一如既往地低眉顺眼、礼貌而又疏离,对他带着畏惧惬意,就像是那些下属,拿他都当是瘟神或者阎罗王。
程宣习惯了别人的服从,可是见过了她与林惊羽的温柔,此时再见到她这般,心底只觉别扭。
程宣打量着那些精
', ' ')('致的饭菜,只说:“谢谢,辛苦了。”
“不辛苦。”她欲言又止,程宣也不催她,兀自将饭菜从食盒中取出放到桌面上,筷子只有一双,想来星落也没想过要留在这里用饭。
程宣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星落忽然问:“大人,我冒昧地问一句,请问我哥哥的案子怎么样了?”
程宣抬眸说:“我已经让人去了,在此之前,不准让任何人接手或者审理此案。所以你放心,若是蒙冤,必然会水落石出。”
星落心中大动,立刻跪在地面,磕了一个头感恩道:“多谢大人。”
程宣只是平静地让她起来:“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我不饿。”星落毫不犹豫地摇头。
程宣指了指案几:“正好,你去给家里写一封家书,省得他们担心。”
星落应下,心中对程宣的好感稍微多了些。
原身上一世很少与程宣交谈或者接触,她心心念念的只有林惊羽,程宣每次与她在府邸相遇,她都觉得恶心和屈辱。
如今相处几次,程宣虽然冷淡,但也不是完全狼心狗肺。
星落来到案几前,有些迟疑,这毕竟是他办公的地方,只是拿了一支毛笔,伏在案几上,平展了纸张,一笔一划书写。
终于可以给家里人报平安,哥哥也不用平白蒙冤,她心情雀跃,紧抿的唇角微微扬起,程宣从不远处观望着,再次见到了她的笑容,但还是和上一次夜晚他目睹的与林惊羽相拥时那样唯美满足的笑容有所不同。
她写得很快,程宣状似随意地走近扫了一眼,没有什么蛛丝马迹,便着人拿下去递送了。
星落对他自然又是一遍又一遍的感恩戴德。
程宣见得多了,早已经麻木,他将手里的筷子塞到她手中:“坐下吃饭。”
“可我……”
“我让人送你回去。”
“但您没有筷子……”
“我用勺子。”
程宣喜静,吃饭也不怎么说话,一顿饭,除了咀嚼和碗筷、勺子碰撞的声音再无旁的。
星落提着空了不少的食盒准备离开,程宣喊住她:“我骑马送你回去。”
“大人,我自己便能回府,您要是担心我逃跑,也可以让人盯着我。”
“我没事。正好回去拿东西。”程宣与她并肩往外走,恰好迎面便看到林惊羽经过。
四目相对,星落只能敛去眼中的情愫,抿着唇,藏身于程宣身后。
在林惊羽眼中,这份躲闪是难堪和失落,他心中更觉心疼。
犹记得在小山村,在那条小河边,他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平静却甜美的午后和夜晚。
有一瞬间的冲动迫使他想要上前将她夺走,可是脑海中又浮现出一句诗词:惊起向何处,高飞极海涯。
林惊羽驻足不前,眼底锐利的锋芒让程宣觉得好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林惊羽的这一面,他的伪装在看到星落之后也有漏出破绽的时刻。
程宣漠然地冲着林惊羽点点头,林惊羽注目于他们的背影,门外,程宣牵过来马匹,回眸低声问星落:“会骑马吗?”
她摇头,有一丝惶然不安。
程宣忽然双手掐着她的腰肢,轻轻一举,便将人送上了马背,他撩开衣摆,翻身上马,多有位高权重的风流潇洒。
林惊羽攥紧了手指,眼睁睁望着他们离开。
到了蕊花巷子,星落回房,程宣也没有去书房,径直又骑马回北镇抚司。他回到自己办公处,坐下,一手搭在桌面,回想自己的一举一动,此时才觉出几分荒唐。
一个小妾,也需要自己劳师动众亲自送回去。
可他见到林惊羽嫉妒的目光,又生出几分满足和得意。
这不像他,却又甘之如饴。
程宣亲自送自己妾室回家,这件事被大家流传开来,北镇抚司的人都将此事作为饭后谈资、议论纷纷,倒也没什么恶意,只是调侃程大人也知道红袖添香的惬意。
关展眉闻说,心里很是嫉恨,她来到林惊羽住处,大大咧咧地坐在他床边嘟囔道:“程大人是纳妾了吗?很漂亮吗?你见过?”
林惊羽正在看书,闻言,翻了个身漠声说:“不清楚。”
“你们不是表兄弟吗?你就没去蕊花巷子里头看看嘛?”关展眉习惯了和林惊羽的熟悉,再加上心里对程宣的痴恋,已经顾不得一点点距离感和矜持,探过身子,近乎贴在了林惊羽身上。
她身上传来刚在北镇抚司审讯过后腐朽的气息,透着衰败和僵死之感,林惊羽心中一阵恶心袭来,立刻坐起身甩开她的身子说:“他后院有什么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以为你知道。”关展眉埋怨着,“肯定是别人送的,程宣那种人才不会钟情于谁。”
林惊羽穿了鞋,仍是一言不发。
关展眉又轻轻推了推他,故作几分娇羞:“惊羽,你可不可以帮我去打听打听那是谁?她到底从何出来
', ' ')('?”
林惊羽冷笑:“你真想知道?”
关展眉点点头。
林惊羽忽然微笑起来,起身换了一身便服,他没有程宣长得好看,但是眉宇之间那几分邪肆和雄心却令关展眉有些心动,目光不由得痴了,跟着他的一举一动,满是期待。
林惊羽拿起桌面的腰刀,只留下一句话:“我送给程宣得。”
程宣这几日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陈月白的案子里,这无比简单的一桩被好友诬陷的小案子却演变成了谋逆罪。
朝廷向来对谋反的态度是:宁可错杀叁千,不可放过一个。陈月白就算是清白的,脱罪的过程也会无比的麻烦。
程宣对这种案子素来都是秉持全都羁押处斩的态度,在他手下死去的亡魂不计其数,他早已经心如止水。
可现在,他觉得这个案子可以翻案。
案子的关键其实是那些谶语,以及陈月白被人构陷和李文清有所勾结。
这其中应该少不了林惊羽的手笔。
程宣不知道,若是这件事情星落得知真相会如何呢?
心中猛然生出一份期待,伴随着还有一丝不舍。
林惊羽和星落又偷偷约在京城某间茶社见面。方一碰面,林惊羽就迫不及待地握着她的手来到自己早就订好的包间,甚至来不及完全掩上门,就已经一把搂着她将她压在茶几上,手指摩挲着愈发消瘦的面庞喑哑地说:“他干你了吗?”
星落摇摇头,噙着泪,多有屈辱之感:“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林惊羽这才松开手,怀抱着她说:“我一闭上眼睛便是那天他骑马带你走的场景。”
“你也可以带我走。”星落颤巍巍地开口。
林惊羽闭了闭眼,继续哄骗着:“落落,我回去了,地位卑下,要如何给你过好日子?若是我能挣得功名利禄,你就不用跟着我吃苦了。”
“可我不在乎啊,程大人说了会帮我哥哥翻案得,他、他不像是坏人,我想等他帮我哥哥洗刷冤屈,咱们就离开好不好?”星落眼巴巴地瞧着他,满是期待和哀求。
可星落心知肚明,林惊羽现在根本就没有要娶她的念头。
他眼睛微微垂下,盯着地面,轻声说:“落落,再等等我,很快得。你帮帮我在程宣面前美言几句,兴许我也能升职得快一些,到时候说不准这案子我就能够主理。”
星落依偎在他的肩头,目光空洞,林惊羽感觉到她落下的眼泪,心中一痛,可又无可奈何。他不能再回去。
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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