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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都并非不怀疑其余兄弟姊妹,然而,虽则英都与其余的兄弟姐妹也都隐隐不睦,却仍能装装样子,大体还说得过去,余人也还需要她来牵制三兄,没必要这时就置她于死地。

因此,当英都得知支援自己母族荼切儿部的是三兄母族时,心中不由担忧起来。贺罗悉勒部早有吞并他部之心,若是趁荼切儿部元气大伤之时出手,恐怕荼切儿部难以支撑。

英都心中焦急,恨不能插翅飞回草原,但有两件考量使她不能立刻动身:一则是她的伤势并未好全,途中恐怕加重;二则是岳昔钧的娘亲们并未护送到岳城,部下若传讯给英都,英都在京城时,也方便直接告知岳昔钧。

因此,英都心事重重,斋饭也吃得比往日慢了些,空尘即刻便觉察了。

空尘道:“施主有心事么?”

英都叹气道:“正是为家事心烦,小师太,你说这世间争斗,究竟为何?”

空尘道:“‘众生因欲缘欲,以欲为本故,母共子诤,子共母诤,父子、兄弟、姐妹、亲族展转共诤[2]’。世间万事,终究逃不脱‘贪嗔痴’三字网罗。”

英都怔然道:“是了。”

空尘见她两眼发直,问道:“施主可是有所悟?”

英都回神笑道:“我能有甚么悟,只是适才方知受点化是何感,虽说明白此理,但终究难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空尘道:“贫尼与施主论佛,并非想要施主皈依。”

“哦?”英都道,“讲经论法不是为了开度么?”

空尘道:“是为开度,却非皈依一途。”

英都似有所悟,道:“这才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空尘道:“施主也知,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尼瞧着施主是吉人自有天相。”

英都闻言笑道:“如此就借你吉言了。”

二人用饭毕,空尘搀着英都在屋内略走了一回,全算活动身子。庵小人少,诸位师姊妹其实都知空尘房内有人,只是不问不讲而已。

英都透过窗缝往外看去,只见繁枝下荫,不由喃喃道:“倘能在此久住,也是惬意之事。”

空尘不言。

英都又道:“待我伤好,小师太同我回朔荇,治好我的毒便走么?”

空尘道:“贫尼也不知,随缘而为罢。”

英都道:“你我是有缘的,否则芸芸众生,怎你我相遇了呢?”

空尘道:“自然。”

英都道:“既然有缘,肯不肯为我在朔荇多留几日?”

空尘道:“当然。”

英都心中叹了声气,想道:她看世间之人没有分别,想来我在她眼中,也不过一具肉体凡胎罢了。

第18章 春融胭脂仿若酒酣

花开几朵,各表一枝。却说别苑猎场山林帐中,岳昔钧与谢文琼相对而坐,帐小压身,暖意融融。

谢文琼也觉身上愈来愈热,又不是寻常炎日火烤般热,是心跳如雷、肤如蚁噬,一阵阵双膝发软、腰背欲弯,似是酒正酣,又好似梦入三更,凡心自咽。

岳昔钧看去,只见谢文琼云鬟微斜、胭脂化春,杏眼水雾渐显,娇若西子捧心,慌若墙头马上,是美人自风流,不语也引心弦动。

岳昔钧只消一眼,便自移开目光,手掐子午诀,心中念道: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1]

谢文琼没来由的心悸,大略也知着了甚么道儿,恨声骂道:“混账,尽使下作手段!”

她此时浑身无力,话一脱口,好似失势之箭,后继无力,似嗔似喃。

岳昔钧道:“殿下,他要拿个现行,你我约略还有一盏茶时分可待脱身。”

谢文琼道:“如此,就该叫我一箭射穿这帐!”

“不可,”岳昔钧道,“出帐容易,遍身热意怎消?”

谢文琼警惕道:“你待如何?”

不待岳昔钧答话,谢文琼又道:“不消便是,正是要将此事告于父皇。”

岳昔钧却道:“殿下,何人引你来此?”

谢文琼道:“皇兄身旁小厮。”

岳昔钧道:“哪位皇兄?”

“二皇兄……”谢文琼恍然道,“是了,我竟忘了……”

谢文琼难得大发善心地解释道:“父皇身旁原有一对双生子,似乎名唤黄熟与白附,黄熟给了二皇兄,白附给了大皇兄。想是白附赚本宫来,却说自己是黄熟!”

岳昔钧道:“原是如此,若是圣上到此,见你我一处荒唐,问出黄熟从中牵作好事,自然以为太子殿下插手殿下家务事,又有春|药作祟,太子殿下声名自然难保。”

谢文琼咬牙道:“是矣,好狠毒的心肠。那白附请本宫时,在众人面前谎报家门,便是本宫扯破诡计,也是死无对证,反倒牵扯上二皇兄。”

既然不可声张,便只得忍气吞声。谢文琼岂是肯忍气吞声之人?她手攥紧了箭,心中早将谢文璠千刀万剐。

岳昔钧忽而道:“殿下,也并非无有破局之法,可使大殿下自食苦果。”

谢文琼道:“何法?”

岳昔钧轻笑道:“殿下,臣这法儿,该值二百银。”

谢文琼讶异地道:“你钻进铜钱眼中不成?此时还来问本宫要钱?”

“臣一向雁过拔毛,”岳昔钧道,“殿下,不到一盏茶……”

谢文琼嫌弃道:“二百银而已,值得如此么。忒也小器。”

“多谢殿下,只请殿下拭目以待。”岳昔钧道,“身上这药既然不可声张,殿下可有解决之法?”

谢文琼撇了脸,道:“本宫能有甚么法儿!”

岳昔钧道:“臣有法。”

谢文琼道:“售价几何?”

岳昔钧道:“白送。”

谢文琼狐疑道:“你肯如此好心?”

岳昔钧笑道:“买一送一,这正是商贾之道。”

谢文琼道:“休得罗唣,快快说来。”

岳昔钧道:“可浸冷水。”

谢文琼道:“山林里哪里来的冷水。”

岳昔钧道:“那便唯有一法了。”

谢文琼觉得有诈,道:“甚么?”

岳昔钧道:“殿下,外泄内蕴之热毒,需要放血。[2]”

“放血?”谢文琼犹豫道,“无有金针,如何放血?”

岳昔钧拿手一指,谢文琼看去,她手所指处,竟然是箭,一时惊道:“不可!”

岳昔钧道:“如何不可?”

谢文琼道:“疼也疼死了。”

岳昔钧道:“事出紧急,如若殿下不愿,就此出去,或许能祈得圣上不起疑。”

“莫激本宫,”谢文琼道,“要放你先放。”

岳昔钧闻言便要去拿那支箭,倾身过去时,谢文琼只觉香风扑面,慌忙出言拦住道:“慢着!”

岳昔钧耐心地道:“怎么?”

谢文琼心道:适才仓促之间,我只扯了这一支箭进来,此时若是出去拿箭,必定打草惊蛇。如此说来,只得与她共用一箭,若是她先动手,箭上沾了她的血,我再用,不是怪不干净的?就算她用完之后擦净了,也终究难过我这关。

想罢,谢文琼把心一狠,道:“我先。”

岳昔钧不惊讶于她的变卦,从怀中取出火折子,说道:“请殿下燎箭。”

谢文琼问道:“为何要燎箭?生怕不够难熬么?”

岳昔钧道:“殿下有所不知,箭头忒脏,用火燎一燎,许能干净些。军中好些人死于箭疮,不是失血而亡,乃是箭上脏污,入肤溃烂而死。”

谢文琼听得描述,又有些怯了,道:“罢了,人前失仪便人前失仪,本宫不要受此苦。”

岳昔钧点头道:“如此,请殿下将箭交与臣,臣要受苦了。”

谢文琼抓着箭犹豫不定,只觉额上汗生,体内热涌,是万不能如此见人的。

岳昔钧提醒道:“殿下,只有半盏茶了。”

谢文琼把心一横,玉腕也一横,道:“你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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