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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坦然:“那阿缜想,丛绻应当登临峰顶,天下第一。”

清亮的瞳孔是从未有过的澄澈,干净的仿若真是一个不知世事的贵女。

分明是夜里、在屋中。

可...丛绻却像待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不知多久后被一缕突兀射进来的日光灼伤,前一瞬还百转千回的心思刹那在光下遁的一干二净,甚至于...不敢再直视眼前人。

有什么不一样了。

丛绻清楚感觉到。

此事最后以沈缜提出丛绻可以先了解此世仙门魁首的历史和大概情况暂时作为结束。太阿门、湛卢宗、旸水谷...她将相关的一大摞书交予了丛绻,三月为限,让女人翻看完这些书。

往后的日子似乎回到了在剑阁山谷中时,两人一同读书,沈缜教丛绻“符阵本是一家亲”的阵符,闲时亲密,吹笛、剪花、跳舞。又在这些之外,总相隔两三天外出逛逛,走了开平颇负盛名的护国寺和仙女湖,在热闹坊市上买了拿不下的零嘴,浅浅尝试一番最终都送予街头的乞丐。

转眼三十日。

入了十二月,开平迎来第一场雪的那天,鸦雀向沈缜禀上了一个让东海国雪上加霜的消息——

乾国齐王、三皇子傅瑾睿即将成为储君,却被王妃宋月珠以鸩酒毒杀,乾帝大恸,投罪妇入诏狱,并决意为爱子报仇,点兵十万向楚郡,不日将对东海宣战。

齐王妃宋月珠,是宋徽长女、宋昭华之姊,于十五年前嫁往乾国。

“......”

沈缜坐在轮椅上,理着身上青棕色羽氅的宽袖,眉目沉凝,唇角慢慢扯出一丝弧度。

“说吧,真相是什么?”

“禀主人,”贺九阳恭敬俯身,“乾国储位之争,九皇子康王傅瑾文放出了宫中欲立齐王为储的消息。他做的隐蔽,多数人信以为真,四皇子陈王傅瑾修与六皇子周王傅瑾策便联手设计,绑走齐王府中一个颇受他信任的管事独孙,威胁管事用酒毒杀了齐王,嫁祸给齐王妃的贴身侍婢。”

沈缜蹙眉,“管事自己选择的嫁祸人选?”

贺九阳头低的更低,“属下无能,此事未能探查得知。”

“...无事。”沈缜摩挲扳指,“然后呢?这个案子最后被大理寺或是内卫接管,得出是齐王妃听闻乾国欲对东海国用兵,气急之下谋害了乾国未来的太子?”

“是。”贺九阳道,“由乾帝内卫全权督察。”

“这样啊...咳咳!”

没来得及说完想说的话,沈缜便突兀肺部一痒,连声的咳嗽刹那而出,她急急呼着气,从扳指中取出药瓶,颤抖着手握着药匆匆往嘴里倒,等到咽下许久,喘息渐渐消去,才拿了帕子熟练的拭干净血迹。

贺九阳立在堂下,听着上面的动静,屏息敛神,心跳都凝了凝。

许久,他听得一声极快极轻的笑:“这乾国…还真是礼仪之邦,讲究师出有名。”

第45章 烽烟已起

六年前待盛国是如此, 六年后待东海国也如出一辙。

不过假若乾国统一了中原,大约多年后史书提起傅世章就会是雄才伟略、一代明主,而这些历史里的真相被掩埋至风沙中无人知晓, 因权势纷争受苦的女子也化为只字片语或干脆没有名字。

但...中原诸国纷争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鹿死谁手,一切都未可知,西边的元国,当真会坐视乾北两国吞掉东海吗?须知,它也北接北国,南靠乾国, 已有盛国的例子在前,再来一个东海...元帝和他的一众朝臣不傻。

沈缜低眸,翻看贺九阳呈上的东海国前线战事情报, 随意问:“东海朝廷呢?他们打算怎么做?我记得, 乘风郡那一带的守将好像都备战多时了?”

“是。”贺九阳道,“但以宰相李琼之为首的部分文官主张割地议和。今日朝堂刚争辩完一轮,东海帝尚无答复。”

“唔, ”沈缜往后靠上轮椅背, 目光仍旧停着看信纸,“不奇怪。九阳,让在乘风郡的同袍们注意些,只怕不日割地的旨意就会到达。”

她指尖敲着扶手,淡淡道:“估计官府不会管那几郡百姓的死活, 你们到时候能帮就帮。嗯...先前道观中的那个小道士, 提前告诉她, 让她带着观里人做好准备。”

贺九阳应, “是。”

沈缜继续翻阅手里半寸厚的信纸。

一个多月前,北国正式对东海国发起了进攻。十三万大军由吉利可汗哥舒郎挂帅, 北国三王子耶律纵为副帅,分两路而行,东路哥舒郎领八万军攻苍南郡,西路耶律纵领五万军攻石爻郡。

两天,苍南郡和石爻郡破。

此后的一个月里,东路哥舒郎势如破竹。八日,定义郡戍将明罕投降;十四日,密云郡戍将郭亮投降;二十三日,北军于白谷和河间郡大败东海军,不久又攻破丰郡派来的三万援兵。在鸦雀中人写下沈缜手中的这份密报时,北军已进入了衮州中部的山燕郡。

相比东路,由耶律纵率领的西路军并没有那么顺遂。在攻下石爻郡后,西路继续南行,十天里连克朔郡和代郡,但十五天前包围晋阳郡后却受阻,至今未能攻克。

“所以说,”沈缜将信纸叠起,抬眸看堂中的男人,“晋阳郡里的江湖帮派自发组织了起来,对抗北军?”

贺九阳肯定,“是。并且除大本营在晋阳郡的晋阳派外,衮州武盟和附近几郡都来了江湖人。同时,相隔较远的门派如镜湖派、剑冢山,亦有人陆续赶去。”

沈缜若有所思。

“江湖人再多也多不过百千,对上五万大军并无胜算,晋阳久攻不下的关键怕还是在守城将领身上。可据你们探查得来的,这些将领先前不过尔尔,为何偏偏此次扛住了北军铁骑?”她一言落下,“去查,他们背后必有人指点。”

背后......

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的贺九阳忽地一怔,心下迷雾似被闪电破开,“主人怀疑有守城众将以外的人在用兵?”

“嗯。”沈缜摩挲着扳指,“他们的履历和往常的作战风格,哪怕碰在一起,各取所长,也绝不会打出晋阳现今的那两场战役。”

“...有高士,高士却不露面,为什么呢?”

贺九阳顺着她的话想下去,“有不便显露的原因?”

沈缜挑眉,“若是这种,便更要把这位高士请出来了。”

她语带笑意,“有把柄的高士,最适合什么都没有的公主,不是吗?”

“...是。”贺九阳答。

沈缜抬手提起桌上的茶壶,往杯里添了茶,润了润干涩的嘴唇,继续道:“战事已至如今,公主殿下那边如何?”

父兄派出的使臣悉数被扣押,和亲一事似乎彻底破产,但......

果不其然,贺九阳开口:“宰相等人力主将无忧公主送去北军营地,以全东海国。然以太常少卿李领纪为首的少数文官同大部分武官极力反对,此事便暂时搁置。虽如此,目前朝野上下乃至民间,都充满了对公主的议论声。”

“议论?”沈缜嗤笑,“是谩骂吧。”

她眸光悠悠:“无非造势,想用这种手段迫使宋昭华自行去皇帝面前请求和亲罢了。”

贺九阳默然。

有时候为了达成目的,他们也会用这种手段,自然看得出其中人为的痕迹。

“据岳栾传,公主暂时并未为此所扰。”

话虽如此...但,见多世事的贺九阳心中不免轻叹。

公主有没有被扰、想不想和亲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般大的舆论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却放任其汹汹,个中涵义,可见一斑——

不想背上卖女卖妹的骂名,但还指望着能通过和亲缓解北国的野心。

沈缜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她慢慢转着茶杯,眸中神色添上两分讥讽,“那些派出的使臣里,想来并不少提出将公主送过去的存在。可即便如此仍被扣押,北国真正的意图到底是什么还看不清么?不过是...自蔽双目,自掩双耳。”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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