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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难测。
耶律纵下了判语。
与漂亮的容貌比起来,这人周身的气质更让他感兴趣。记事以来见过了许多女人,唯有那位是上阶修士的祖奶奶才让他有类似的感觉。
什么样的中原人家可以养出这般的女子?
耶律纵很好奇。
他笑容更甚,抬手邀人往殿里去,回眸时唇角带笑眼神森寒,立刻镇住了身后一群失神盯着女人面容的人。
“诸位,请。”
一众人进到殿内。
此处名为简英殿,乃是东海国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长居之所。现下皇帝被关起来了,这里就暂时变成了耶律纵理政的地方。
他明显用过心,知晓沈缜腿脚不便而直入正殿有几十台阶,便早令了人候着,引众人从偏殿进去。
待到一行人在殿中坐定,身体被火盆烤得暖起来后,沈缜才发现混在一群草原大汉里的文士——
严鸿。
真有意思。
目光与他对上,沈缜勾唇浅笑。
严鸿顿了微瞬,亦点头致意。
茶被端了上来,沈缜没错过对面有些大汉脸上的嫌弃神色。
她垂眸,掩住眼底笑意将茶入口,瞬间,蜀州云顶小针特有的香气便沁润了唇齿。
到目前看起来,这位三王子当真用了心。
沈缜放下茶杯,抬头与他相视:“王子心意,某领了。”
耶律纵笑,“先生喜欢就好。吾观先生似还有些冷,可需要再添个火盆?”
“不必。”沈缜拒绝,“还请王子唤某名姓。毕竟某此来,是欲投奔王子。”
最关键的是,她不喜欢先生这个称谓。
而不知内情只听她话的耶律纵先是一愣,随即倒真觉得有些欢愉。
这个女人,不过刚见面话就说的如此直白,全然不像其他中原人十转九折的温吞样,真的很对他的脾性。
耶律纵从善如流:“那吾就直呼先生映光罢。映光,吾听洛真言,她投效于吾是你的主意?”
沈缜摇头:“某怎会左右得了洛女郎的想法。只不过分析了些道理,最终如何全凭女郎自己。”
“哦?”耶律纵面露好奇,“什么道理?可否说与吾听听?”
沈缜道:“自然可以。”
她捋了捋衣袖,伸出手放在火盆上方烤着:“王子南下,领西路军,是陛下的授意,但...是燕京众人的授意么?当真要打到青州,让东海彻底亡国么?”
坐在大汉中间的严鸿放在膝上的手一紧,下意识看向上首,见得耶律纵面色平静仍如方才,心下才慢慢松了口气。
沈缜似乎没有察觉,或者说也不在意。她只继续道:“神州之上,中原共有十九州。六年前盛国亡国后,江州、沧州、汉州、隶州、司州及蜀州一半属于乾国,冀州、并州、雍州、通州、营州属于元国,衮州、豫州、扬州、徐州、青州和赫州则为东海国疆域。而北国,除辽阔草原外,占得了幽州、洛州和蜀州北部。”
“几个月前,乾国欲发兵东海,东海将青州小半划给乾国,于是止住了干戈。虽不动一兵一卒就获得了大片城池,但既有机会,为何不像六年前那样与王子你们南北夹击,让东海亡国呢?”
女人一句一句细道来,耶律纵的笑渐渐收起,只留下一丝在嘴角。
盯着他神情的洛如珍心下微沉。
她莫名觉得对方这模样像极了毒蛇咬了猎物后再放开、看猎物因毒液痉挛然后痛苦死去的样子。
沈缜还在继续说:“因为乾帝无法发兵。他年岁已大,几年前重病康愈后身体就迅速衰弱了下去,或许也因为这个原因,乾国诸皇子夺位愈演愈烈。这般他身体不行、储君之位未定、儿子们斗得乌烟瘴气的情况下,南边夷族还并不安分,西边还与元国相邻,此时像灭盛之时那样发兵,很容易后院失火。”
“而元国…乾帝担心元国的原因,东海若亡,天下大国便只剩三国。而在盛国与东海皆亡于乾北两国之后,元国要如何不担心?去年至今岁,明面上元国一点也未插手东海的战事,但元帝真的会一味沉默下去么?未必,那位皇帝陛下可不是这里的无用皇帝。”
“再有王子与勿吉部的大可汗哥舒元帅,希望彼此做大吗?或者说,除了您二人所代表部族的角力,燕京其他大族希望您二人有踏平东海的不世之功吗?尤其是…王子您。”
对上耶律纵沉沉的目光,沈缜扬眉含笑:“据某所知,燕京夺位之势较之梁安,可厉害了不止一星半点。”
“您的叔伯兄弟,甚至您父皇的叔伯,不下二十人望着那个位置,而这些人中,背后牵连的各部族势力庞大者,也有十余人?”
“王子,”沈缜一语落定,“您的处境不算好。”
片刻的沉默。
耶律纵舒展了眉眼,再次笑起来。
他道:“既如此,映光为何要建议洛真投效于吾?”
“某也只是试试罢了。”
沈缜坦诚:“那时洛女郎还有其他选择吗?”
“……”
耶律纵爽快承认:“映光通透。”
沈缜却再次摇头:“不得已之举,也并非没有思量。”
耶律纵很给面子:“哦?”
沈缜道:“天下分裂已久,一统定是必然。某自负胸有千秋,而洛女郎极擅兵道,可我二人却为女子之身所困,举荐不了、无法科考,满腔抱负无从施展。王子是某所遇第一位招揽女子的上位者,恐怕也会是最后一位。”
“东海国弱,不作思量;乾帝老迈,诸子无能;而元帝虽算明君,却是最囿于礼法之人。王子,您是最好的选择。”
沈缜与上首之人相视:“既然洛姑娘女子之身王子用得,那某王子如何用不得?”
第56章 与子同裳
耶律纵当然用得, 或者说今日沈缜选择来见他、走进这座殿里,结局就只有一个——她被招揽,两人缔结主公与臣属的关系。
对此众人都心知肚明。
方才一来一往的问答与其说是为耶律纵解惑, 不如说是沈缜向他展现自己的价值,以期得到对应的回报。
殿内须臾的寂静后,耶律纵笑问:“映光不在乎本王过往征伐所做之事么?”
屠城纵兵烧杀淫掠,中原人不都对此深恶痛绝?
若回答不在乎,那他当真要再重新审视这个人,而回答在乎......
耶律纵看着女人, 后者没有避开他饶有兴致的目光,很平静道:“在乎。”
“所以若有幸为王子谋士,某第一条便要劝谏王子约束部下、莫再如此。”她道, “同时, 为王子分忧,如何在不纵容兵士杀性的情况下仍让他们士气高昂。”
耶律纵眸光微定。
片刻,他举杯:“吾幸得映光。”
......
洛如珍出殿时, 扑面而来的雪花让她下意识抬手遮住眼前。
待到她在寒风中再睁眼, 便见得前方空旷处的两人。
那位夷族女子,撑着青伞立在沈映光轮椅后替她挡住纷扬的雪,而青伞之下,沈映光正静静望着她。
洛如珍垂在身侧的手指缩了缩,随即快步上前。
“映光。”
“嗯。”沈缜颔首, 抬头注视着她, “拿到了么?”
“拿到了。”
洛如珍将手心紧握的令牌展示给女人看, 语气有些复杂, “耶律...王子很轻易给了这个,如你所言, 在他们眼中女人感情用事较男人更寻常,并不会太重视。但与此同时,又觉得这是可以拿捏我们的地方。”
沈缜视线落到令牌上,“女郎如何察觉知晓?从他们的态度?”
“......是。”洛如珍应。
沈缜淡淡地笑。
她驱动轮椅往后宫的方向去,抬眸望着前面皑皑大雪下的宫城,轻声道:“先前女郎所问,我的答案便可以此印证。不必心伤,毕竟我们又非真的投效于他。”
洛如珍默。
先前......
在晋阳郡中时,沈映光曾和她分析了往后可能会有的局势。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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