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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兰裳瞥了眼那离男人轮椅最多三尺之远的树根,面色愈发难看。
“......”邵玄微见着黎家女郎这神情,意识到了什么,俯身附耳:“主人,男女大防。”
沈缜:“......”
她眉宇间添上些无奈,开口:“女郎,我非虎狼之人。只是眼睛和耳朵都不好,若离得远了,怕是难以听清你说的话。”
高兰裳不相信。
村中不乏眼睛耳朵不好使的人,她婆婆公公便是,可这些老人一旦耳朵不好使了,说话就会不自觉大声,怎么会像这个人这般瞧不出半点端倪?
可...她心下苦涩。
不相信又如何?她人已经到这里来了,村里人看得都差不多了,在这儿扭捏,难道就能怎样?
于是少妇抿唇又抿唇,还是捏着衣裙,小心翼翼在树根上坐了下来。
沈缜眸底浮现了两分笑意。
她的视线在眼前女子秀丽的容颜上转了一圈,才悠悠出声:“我知晓,关于你父亲的相面之术,你并不能给我答疑解惑。”
高兰裳攥着裙子的手紧了紧。
沈缜又道:“我亦知晓,你现在很惶恐,若我无那想法只想问你些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的妻子或属下来走一遭就好,而是——近乎是故意一般,让村里人知道我带走了你。”
高兰裳脊背狠狠一颤。
“黎女郎,”眼前清俊的男子唤她曾经的姓,笑容很是温和,“我虽非你此刻想得那般,不过倒是真的要问问你,愿意随我离开吗?”
他停顿微瞬,眼神下移:“和你的孩子一起。”
第94章 三人成虎
话是这样问, 但堂而皇之带着人在村民眼前晃了一圈,沈缜当然明白给这位黎家女郎造成的处境不太好。
这件事她做得很不地道,若互换身份, 只怕这般行为很难不让她厌恶警惕。
可现在她是上位者,只要道德水平别太高,总有一万种办法让心底那点愧疚消散。何况,当个半聋半瞎吃饭尝不出味道喝水觉不出冷热的人,实在是不怎么美好。所以沈缜很自然接上了她接下来想说的话——
“女郎,或许你愿意听一听你的丈夫在离开的这些日子做了些什么。”
时刻注意着二人动静的邵玄微接收到了沈缜的视线, 立马叙述:“郡城狎妓三夜、赌二夜,与元国两武者结交,不日将回索要盘缠, 动身前去元国。”
随着女人平淡的话一字字出口, 高兰裳心尖好似被掐住揉搓,又痛又惶,面色更苍白了两分。
但相比丈夫去不去元国, 她更在意另一件事情, “你——”
少妇颤声:“...郎君,到底是什么人?”
寻常贵人,无缘无故怎会查人行踪至如斯!
“是什么人,若女郎随我走,日后自然知晓。”沈缜笑, “我想, 你的孩子不需要一个只会吸血的父亲, 也不需要一个拿她和她娘换取‘或许会有之富贵’的外祖父。”
“当然, 平白无故的,我又今日之行事, 女郎断然不会信我。”
沈缜很坦然:“有何问题,皆可相问。只是为了让女郎愿意再与我耗些日头,我便先问一句,女郎也怀疑当年你的母亲...”
在少妇极度惊震的目光里,她慢慢补上后半句,“并非真的因病亡故吧?”
“隐忍、再寄希冀于依靠夫家查清真相,和现在摆在你面前的一条通天大道,女郎想如何选?”
沈缜含笑:“我可以保证,绝不会影响到你的孩子。”
......松涛声阵阵。
高兰裳眸光晦晦。
对面人背后此刻风沙走地,然呼啸狂妄到他们三人这一方之地却好似被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开来,四目相对,对方应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浅笑温言:“雕虫小技尔。”
他抬手,一缕急促的风骤然刮来,吹乱高兰裳鬓边的发丝。
快得好像她的错觉。
但是心跳的震耳欲聋再也没办法让她继续装聋作哑,巨大的喜悦扑面而来,虽即刻被疑惑惶恐打消下去,但刻在心中的印痕并没有全然消散——
天人。
她遇见了天人!
......
张家媳妇被暂住村中的贵人看上、马上就要打掉孩子做贵人第八房小妾的传言在刘头村中只用了不到半日就传了个遍,甚至还有往隔壁几个村子传的趋势。
草儿听到这消息时,又惊又急,她不敢置信,狠狠揍了一顿大着嗓子说谣言的刘狗蛋,吼:“你胡说什么!”
刘狗蛋捂着屁股,犹理直气壮:“俺做什么骗你!不信你就去问!俺爷奶都看见了!”
草儿骂:“贵人只有一个媳妇!才不像那些男人!”
“屁!”刘狗蛋挺直腰板,“俺听俺叔说了,有菊花姨娘、海棠姨娘、牡丹姨娘...反正好多好多姨娘!男人就是要三妻四妾!有了钱生个十个八个!”
说到这里他恍然大悟,一下乐了,拖长声音“哦”了声,小眼睛眯得更小,上上下下打量草儿:“俺晓得了,你就是也想做姨娘,对不对!那天在贵人面前说你十二年底嫁人就是为了这!”
刘狗蛋像是知道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而这秘密又好笑的不得了,他高呼一声:“快来看啊,嫁不出去的赔钱货想给贵人当姨娘咯!”
从那边稀稀拉拉又跑过来几个男童,如得了什么稀奇玩意儿,围着草儿边跑圈边冲她做鬼脸:“哟哟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哟哟哟...”
“呸!”
草儿不稀得跟他们计较,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于是她啐了这些男童一口,趁他们没反应过来,一溜烟儿向村东跑去——
她要自己去问裳姊姊!
村东现在聚着不少人。
草儿娘也在其中,她愤愤嚼着嘴里的半颗野果子,正和另一个妇人大谈特谈,中心思想不外于张家媳妇长了副狐媚子样这就攀上高枝了、大着肚子还这么骚等等。
“不能吧...”另一个妇人犹豫,“人家也是个小姐呢...”
“怎么不至于?”草儿娘最见不得有人质疑她,声音都拔高了两分,“那——”
她话到嘴边又想起些什么,小声下来,还张望了圈周边看没人注意她们,才道:“那能一样吗?你瞧瞧高老爷家,穿着布衣顶天了!人家贵人,连奴才都是绢衣,绢衣!”
这倒是......
妇人点点头。
草儿娘得意了,做贼般再看了眼四周,蒲扇般的大手遮住嘴巴,附耳于妇人:“再说了,后娘!有了后娘就有后爹。那地主太太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跑过来的草儿远远望见了她娘,脚步一顿,迟疑了起来,因吃不饱不甚灵光的脑子艰难转了转,得出结论——
这些人围在这里没去张家,是不是裳姊姊还没回来?
老天爷像是为了应和她的猜测,后面传来故意压着般的响动,草儿转头,刚好看见前两日还给了她糖的贵人现在笑得让人感觉很亲近,裳姊姊跟在他旁边,几个很高很高的人在他俩身后走。
裳姊姊...好像没有受委屈。
呆呆目送着人进了张家院子,先前唠嗑的人各自假装散去,草儿孤零零站在一棵树边上,忽然想,阿娘说让她努力被贵人收了,只要跟了贵人就有厚衣服穿有饱饭吃。那,只是跟了贵人就这么好,裳姊姊若做了贵人的姨娘,是不是比这更好?
...姊姊不用再洗一家人的衣服,不用再背好大一背篼的柴,也不用被喝醉了的张混子骂...贵人那么好,姊姊一定可以穿得好好看,吃得也很好。
可是姊姊的孩子......
草儿混沌的思绪僵硬了刹那就疏通,姊姊的孩子是个宝是因为她是姊姊的孩子。如果姊姊不想要,她就是张混子的孩子,哪有姊姊重要?
一点也不艰难的,草儿说服了她自己。
想通了这,她现在开始担心裳姊姊,邻里邻居嘴最碎,现在就这么多人了,往后可咋整?要是裳姊姊住在贵人那里就好了...对啊,贵人为什么还要把裳姊姊送回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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