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里那张竹篾的床榻上被褥齐整, 旁边的香炉里燃着淡淡的檀香。
窗户轻掩着,外头正是一丛斑竹,有微微的风吹进来。
尹沉壁进来后脱了身上的镶毛披风, 还是觉得有些热,把褙子也脱了,里面是一件丁香色上襦,下头是月白色绡纱百褶裙, 她特意穿了这身衣服, 不过也许他从来就没注意过。
她在他身边打转,可她到东,他就拿了书向西,她往西, 他就背过去向着东面。
她去而复返, 他真是既惊又喜,不过嘛,这会儿可不能露出什么端倪来,她若是不好好哄哄他, 他就坚持留在书房。
她没法了, 今天一天都跑来跑去的, 到了这时脚酸得厉害, 都有些站不住了。
她横下心来, 把桌上的灯拿开放到书架上, 一把抢过他手中的书往地上一丢,又一古脑儿把桌上的东西全都稀里哗啦地扫到了地上, 自己坐上了空空如也的桌子,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屋里兵兵乓乓一阵响, 还有陶瓷碎裂的声音, 到处都是滚动跳跃的东西。
闻若青惊呆了,继而一下跳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乱,她这是……撒泼了?
还真是无法无天了!看她这架势,果真要骑到他头上去了不是?
“你疯了?”他低声喝道。
“我没疯。”
他看了看四处滚落的笔和笔筒,书散了一地,纸张漫天飞,碎片到处都是,里面还有一个哥窑鱼藻笔洗和一个汝窑青瓷双爪水注的尸体。
他阴着脸说:“你赔?”
“我赔就是。”她理直气壮地说。
“你赔得起吗?”
“不就一个笔洗一个水注吗?赔就赔,上次六郎给我的钱我都还没用呢。”
“长进不小啊,最值钱的两个一下就挑出来了,”他点着头说,“等等——你刚叫我什么?”
“六郎!”她很干脆地又叫了一声。
他额上青筋跳了跳,“不许这么叫!”
“不这么叫就不这么叫,”她很识时务,“六爷!”
“……”不要改口改得那么快嘛!
他盯着她,眼神犀利,她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了。
“你跑到我这里来撒泼,把我的东西都摔了,现在还坐在我的桌子上,想要干什么?”他色厉内荏地说。
“……我希望你的眼里只有我,你不看我,我就只能这样了。”今天晚上,她的脸皮堪称史无前例的厚。
他哽了一下,没办法说出话来,目光在她丁香色的上衣上停留了一瞬,接着挪到她脸上。
他真是小看她了,撒娇的本事居然这么厉害,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尹沉壁有点发愁了,接下去怎么办呢?
这坏蛋,她这么晚了还赶着过来,想要做什么他不是心知肚明么?还问什么问?
她瞪着他,他手撑在桌子边,也正轻蔑地睥睨着她。
黔驴技穷了吧,他今天就要看看,她到底都有些什么本事。
她咬着唇,努力回想那张纸上的东西,对了,第一步吸引注意已经做到了,第二步嘛——
她拂开鬓边散落的发丝,忽然对他笑了笑,趁他愣神之际,出其不意地楸住他的衣领,把他拽过来,脸贴了上去。
四唇相擦,溅起点点火星,他的心狂跳不止。
她松开他的衣领,微微笑着瞧他。
他直起身子,清了清嗓子,“不能——”
话未说完,她再次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把他拉过来。
唇再次相贴,呼吸交融的瞬间,她轻轻描绘他双唇的轮廓,探进他微启的齿间。
他有点狼狈地被迫俯着身,但很快心头就烧起了火,晕头转向地伸手到她的后颈,扣住她的头,加深这个让人迷醉的吻。
感觉她要离开,他追逐而去,她轻咬他的唇角,把他微微推开。
若即若离,轻挑情焰,应该就是这么个意思。
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脸颊发烫,视线胶着在一起,无法离开。
他眼底辉芒闪动,脸庞离她不过寸许,热息拂到她面上,她双颊晕染着嫣然红霞,眼若秋水横波,轻轻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他努力找回一丝理智,嗓音低沉,徐徐道:“我跟你说,尹沉壁,事不过三——”
“三”字方落,她再次贴上来,把他后头的话堵了回去。
这次没有深入,她仅仅贴住他的唇,睁着眼睛看他,他也未闭上眼睛,微微眯着眼睨她,并没伸手抱她。
好吧,既然她坚持……他少不得陪她到底,这番十足的诚意,他不接下,还算是男人么?
不过……她这般花样迭出,真是让他又心痒又期待,于是他不动声色,忍耐着,等着她的下一步。
两个人相持着,谁都没动,她有点泄气了,难道她这般主动,他不喜欢?又或者是今天看了美人,就对她没有兴趣了?
但已经不要脸地走到了这一步,总不能半途而废啊!
她一不做,二不休,两只手缠上了他的颈子,再次凑过去亲他,他仍然没有什么反应,跟他刚才吻她时的热情似火也全然不同。
这人怎么回事?她都这样主动了,他竟然还是无动于衷……等等,他的心怎么跳得这般快?这会儿她的手正贴在他的胸膛上,清楚地感觉到他凌乱而急促的心跳。
她振奋精神,想起那张纸上的下一招,如果再没用,那她就走了,大不了就不圆房嘛,什么了不起!
她把手绕到他身后,解开他的腰带,又去拉扯他的衣领。
他按住她的手,声音有点低哑,“干什么?”
她瞥他一眼,“瞧瞧你肩膀下的伤好了没有。”
他扯了扯嘴角,放开了手,默认了她的借口。
她一鼓作气,剥去他的外袍,又拉开他的中衣带子,连着外袍和中衣一起脱了下来。
只是这股子莽劲过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手软脚软不知下一步该干什么。
他等了很久,见她只看不动,许久都没有下一步,有点耐不住了,嫌她动作太慢,自己把手肘处挂着的衣服甩开,一把扔在了地上。
他偏头盯着她小巧的耳垂,正想咬上去,忽然感觉手背上一阵酥麻,低头一看,她的指尖正搭在他左手手背上的那道疤痕上。
这是她的下一步吗?很好,既然如此,他不介意再把主动权让一让。
他微微离开她些许,垂眼瞧她那作恶的指尖。
他手背上的这道疤痕,不算深,但很长,一直延伸到了肩膀上。
她循着这道疤痕,轻轻地滑过他的小臂,划上纤长紧实的上臂肌肉。
他牙关紧紧咬着,额上渗出了细汗,杀伤力这么强,他毫无抵抗之力,一下就溃不成军。
他不想再忍了,太辛苦。
他深吸了一口气,俯身在她耳边沙哑说道:“你真的要在这里?”
她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着睨他,“不行么?”
他说了个“好”字,抬起她的下颌,温热的唇覆压上来,带着蛮力,不容她退缩,她方一启唇,他已深入。
她的唇舌被他吻痛,烈焰席卷而来,几乎不能呼吸,她心里隐隐有点害怕,只得用手去推他,但这次他就像铜墙铁壁一般,怎么也推不开了。
他一手扣住她的后颈,一手钳住她推拒的双手,轻咬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道:“怎么?你可别想退缩,再说你既看了我身上的伤痕,就该有来有往才是,现在也该我瞧瞧你背上的伤了。”
他辛辛苦苦地忍了这么久,她居然做到一半就想跑,有头无尾的,今晚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放过她。
她有点慌,有点害怕,哭丧着脸道:“都说了我背上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是么?要我亲眼瞧了才作数。”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她赶紧拔了头上的簪子,黑发披泄下来,盖住了大半个身子。
他愣了一下,目光被她一头浓密的黑发吸引,她的头发在干的时候,并不柔顺,而是蓬蓬松松的带着波浪起伏,泄落一片芳香旖旎。
她羞不可抑,只得退而求其次,“你把灯吹了吧。”
“不吹。”
“快吹吧,六爷。”
“就不吹。”
“六郎——”声音软下来,带着点哀求的味道。
正在忙碌的人心尖颤了颤,没有办法,只好过去揭开灯罩,一口吹灭了灯,接着过来将她一把抱起,三步并作两步,往塌上一放,跟着覆了上去。
香炉内的香这时已快燃尽,最后一缕轻烟飘散开,融入窗外透进来的淡淡夜光中。
咿咿呀呀的几声,竹塌响了起来,塌上的人停了停。
“要不……别在这儿了,咱们回院子吧……”弱弱的声音试探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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