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玛。”弘晖见到胤禛走来，立刻起身同胤禛见礼，面带笑容地冲着胤禛甜甜的笑着，虚岁七岁的孩子十分的乖巧懂事，同样聪慧绝顶，看到胤禛走来，立刻小声的和胤禛道：“刚刚三伯惹怒祖母了。”

那么小声的告一句状，胤禛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玄烨，玄烨说起自己多有准备，难道所谓的准备还包括这一桩？

“你以后要小心胤祉。”明夷听到了动静，虽然坐在一旁看起来很平和，实际却带着怒意。又觉得这么多年还是没能让胤祉学乖，这一点怕是这一辈子有人都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既如此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谨慎。

胤禛听到明夷的叮嘱，立刻应一声是。

“你的软肋是什么众所皆知。那么如果不想他们出任何问题，你得保护好他们。这样乖巧的孩子，在他们看来没有什么不能动手的，如今他们身边的人远远不够。”明夷轻声说来，也是注意到在刚刚弘晖被胤祉责骂的时候，守在弘晖身边的人都是什么反应，心里自然免不得不放心。

“我手里能用的人并不多，而且也不好显露在明面上，如果额娘手中有何用的人，还请额娘赐我。”胤禛在明夷的面前没有一丁点承认自己不如明夷的不好意思，反而顺势希望明夷能帮自己一把。

“若是给就不可能只给一两个，你有三个孩子。”明夷这样说来也是提醒胤禛，人要是真给的话，绝不能厚此薄彼，如此一来，胤禛身边的人可就有不少明夷的人了，这会不会让胤禛心中不适？

胤禛一直都清楚在明夷的心里，他们纵然是母子，却也不会轻易越界。

如同在胤禛的身边放人这件事，明夷做过的也就那么一回，而且自那之后再也没有提及过。

只有胤禛允许，明夷才会把手里的人给到胤禛。

如果不是察觉到弘晖身边的人不够强势，明夷是不会主动提出来的。

长大了的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并不愿意一直都活在别人的布局之中，理所当然的，纵然这个人是他的额娘，也不见得他会愿意，明夷守住这一点，一直没有过多掺合胤禛的事。

“我想请额娘为我教导宝儿。”既然现在说起了孩子的事，胤禛顺势提起另一桩事。

若说之前因为常宁的逝去，胤禛有这个想法，在福全也病逝的消息传来之后，胤禛更是打定了主意。

明夷一顿，随后道：“不必。你的一片好意我心领了，但大可不必。没有一个当额娘的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离开自己的身边，你我是特例，但于旁人，慕棠来说，这并不是一桩好事。”

“额娘，孩子留在你的身边，我和慕棠都放心。你也说了，如今这里里外外都不太平，孩子们的安危也是让我们用心的。三个孩子，我毕竟不常在府里，慕棠一个人总有顾不上的时候，所以我希望额娘能帮帮我们。”

之前胤禛就想过明夷不会轻易同意这事儿的，现在正好被明夷提及孩子安危的事情，立刻让胤禛想到了一个明夷无法拒绝的理由。

养孩子很费心费神，更别说养三个孩子，一个额娘照顾三个孩子，就算有身边的人帮忙，也不见得能够个个照看得周到。

每一个孩子在父母的心中都有自己的份量，没有哪个当父母的愿意苛待哪一个，也不想伤害哪一个，但总会有无法照顾齐全的时候。

胤禛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明夷不会拒绝这个理由，怎么看现在的情况，明争暗斗越来越激烈。子嗣同样是在这一场争斗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既然明夷都忧心弘晖的安危了，定是有所察觉，莫要以为明夷平日不管事，便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

商号遍布天下的人，消息渠道最是灵通，更别说明夷洞察若明，总能从蛛丝马迹中寻找痕迹，以此而判断一件事。

胤禛从来不会质疑明夷的提醒，每一回明夷说过的事最后都会发生，在这一点上，胤禛思量该怎么跟明夷学习。

最后却得出结论，明夷知道的这些并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而是通过常年的积累，对于身边的人，那些仔细的观察，明了他们的情绪，最后才从细微的变化中得出结论。

“如果让弘晖或是弘昀送到额娘的身边都不妥当，有阿玛在，总会让他们成为众矢之的，只有宝儿是女孩，一个女孩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忌惮，也不会有任何人会因此有所不满。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我忧心额娘过于寂寞，所以才把孩子送到额娘的身边，让孩子代替我陪伴在额娘左右，承欢膝下。”

胤禛一样样地给明夷分析，希望明夷能够体会自己的一番良苦用心。

“不为其他，就为了帮我照顾孩子，额娘果真不能帮我一个忙？”胤禛可怜兮兮的瞅着明夷，希望明夷可以帮帮他。

有些事情既然可以一举两得，胤禛又怎么可能轻言放弃？

“孩子是你们的，果真放心，把孩子放到我的身边吗？”胤禛的言语中都是情真意切，明夷却还有另外的思量，这是当父母的想法，还有孩子的呢。

“宝儿又真的愿意来到我的身边，毕竟你们辛辛苦苦把她抚养长大，莫要以为现在孩子小便什么都不懂。”明夷问出这句话，胤禛马上回答道：“若是宝儿同意，是不是额娘就愿意帮我照顾宝儿？”

掌上明珠，那样粉嫩的女儿，胤禛很是喜欢，别看孩子才两岁，却也是个懂事的孩子。

可以说胤禛很明白明夷都有什么样的想法，所以早早的都已经准备好一切，该问的人，要征求的同意，胤禛都已经准备妥当。

现在就等着明夷说一声是，胤禛马上就可以准备。。

明夷一声轻叹道：“你们的孩子，你们也是舍得。”

目光落在胤禛的身上，其实更是在想从前的时候她就没有照顾过胤禛，而如今对于胤禛表现出需要帮忙的时候，明夷其实并不能够拒绝，亦不想拒绝。

“以前我没有照顾过你，你如今怪我吗？”明夷事隔很多年之后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明明当年的时候明夷就同胤禛说过，如果他想恨她的话，只管恨。

一个没有尽过母亲责任的人，却把孩子带到这个世上，任由他沉浸在勾心斗角之中。

明夷一直都知道自己没有作为母亲的资格，也清楚无论将来胤禛恨她也罢，怨她也好，都是她该得的。

但明夷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那样的决定。

“为何要怪？额娘有额娘的难处，并不是每一个额娘都应该为儿子而活。况且婆娘从小对我的教导，我都记在心上，这些教导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更能明白那都有什么样的意义。”从中得利，对于胤禛来说，这是一生都受用不尽的。

胤禛从来不认为明夷不是一个好母亲，明夷只是用了一个别人无法理解的方式，一步一步的造就他。

没有让胤禛活在欺骗之中，也没有给胤禛编织一个美梦，明夷反而早早的让胤禛看见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应该对他好。

也让胤禛意识到，如果你想要一样东西，必须要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才有可能得到。

没有什么东西应该唾手可得，哪怕是父母的疼爱。

“额娘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从额娘这里得到太多，多得让我都不知如何回报。”胤禛这样的说来，明夷瞧着他的神情，那变得柔和的神情。

走了过去，伸出手抚过胤禛的脸，明夷道：“想做的事放手去做。既无愧于天地，便不管前路有多么艰难，都要走下去。”

早就已经明白，胤禛要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从前的明夷仅仅是让胤禛三思而行，而如今却表现出要支持胤禛的意思。

这样隐晦的一句话，胤禛却听得一清二楚，更明白其中的意义。

但有些事情纵然他们母子各自心知肚明，也不必闹得人尽皆知。

“明日我带宝儿来看额娘。”胤禛如此接过话，却是将话题掀过。

“好！”说好的得孩子自己愿意明夷才会收下孩子，自然就得问问孩子的想法。

胤禛便知道送宝儿来到明夷的身边，这件事算是落定了。

反倒是玄烨最后知道这个消息，彼时胤禛早带着弘晖离开畅春园回到城里了。

消息也不是从明夷那里得到的，而是从七巧玲珑的交谈中听了一嘴，别让玄烨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胤禛已经长成一个凡事谋而后定的人。

藏得可真够深的呀，早早就想好把宝儿送到明夷的身边，让宝儿陪伴明夷，却从来没有在玄烨的面前透露出一丁点的意思。

玄烨看到明夷平静的面容，显得有些可怜的瞅明夷，却似乎忘记因为一场场的作戏，如今明夷对他的意见大得很。

“胤禛想把宝儿送到你身边，你答应了？”半天没有得到明夷正视一眼，玄烨终于反应过来出声问起。

“这些事很重要。”旁人若是想把什么孩子养入紫禁城，或者是身边都得经过玄烨的同意，在明夷这里却完全不用。

玄烨很多年以前就希望明夷可以养一个孩子在身边陪伴她，这么多年下来，明夷同哪一个人都不亲近，而曾经亲近的人一个个离明夷而去。

先是常宁，再是福全，玄烨不是没想让胤禛把孩子送到明夷的身边，却因为之前明夷拒绝过福全的孩子养到身边，他们也曾经约定过，再没有下一次，因此玄烨一直没提。

“之前，皇上不是就想让我选一个孩子？现在我按皇上的意思去做，皇上又不满意了吗？”明夷语气中带着责问和不满，无声的控诉，玄烨是个朝令夕改的人。

玄烨现在最害怕就是明夷说起他的心意一时一个样叫人捉摸不透。

“对胤禛如是，对我也如是。”明夷又一次把话题扯到胤禛的身上，明夷现在对玄烨的不满，都是因为胤禛而起。

不能否认玄烨对胤禛的态度明夷很不满意，若是胤禛当真做错事，玄烨想怎么责罚，明夷绝无二话。

偏偏做错事的是别人，胤禛遭遇的是无妄之灾，玄烨又哪里来的底气斥责于胤禛，一个不辨是非的皇帝，难道果真是年纪大了糊涂了？

“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我今天之所以会责罚胤禛，仅是想让你把心中的怒火宣泄出来。金靖说你这些日子悲痛过度，却没有发作出来，长期积攒在心中对你的身体不好，想来想去你能发火也只有对我吧。我今天和胤禛是演戏给你看。”玄烨越看明夷越发生气，要是再不解释，接下来不定要再出什么事。

明夷微微一顿，衡量玄烨做戏的可能性有多大，但又想到今天刚回来，胤禛一走，金靖又过来给她号脉，金靖当时的神情，一改这些天的忧愁，似是豁然开朗了。

“好在这个办法的确有用，金靖说了你现在只要不再受到打击会没事的。”玄烨也是在听到金靖传过来的话之后才大松一口气。

“别生我的气，我是想让你好。胤禛那里，我并没有责备于他，那些出手参他的人，我都已经暗暗让人看管起来。幕后的人查得差不多了，就差临门一脚，为了避免胤禛牵扯太深，所以我没有让他继续查查此案。他还年轻，还得要多历练，不宜在没有长成之前就成为众矢之的。”玄烨将对胤禛的种种心思还有打算全都告诉明夷。

明夷对玄烨说的后面的那两句话，打了一个折，却也不能否认，多少玄烨是有一点顾念胤禛的。

想来玄烨也没到是非不分的地步，毕竟胤禛从南下回来也有一些日子了，真要是为了这些事和胤禛发脾气，也不会等到现在。

“若是不信，明天胤禛过来，你问问他。我专门让他将弘晖打发出去，商量之后才让他配合的。”为了避免被胤禛所坑，玄烨可是做好了诸多准备，既然是作戏，又不是真要斥责胤禛，那就得想想事后如何让明夷相信他的一份心。

“不必。”明夷想想前因后果，最后选择相信玄烨。玄烨升为皇帝，虽然有很多是两人的意见都不一样，但玄烨做过的事从来都敢承认，不是他做的玄烨不会随便认下。

玄烨没想到在明夷的心里他还是有点人品的，不至于要喊胤禛过来作证。

“不生我气了？”听到明夷说不用两个字，玄烨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走了过去握住明夷的手，与明夷对视。

明夷与之对视道：“难为皇上煞费苦心，还挨了我一顿骂，我若是知道皇上的良苦用心还生气，皇上是不是得骂我没良心？”

玄烨笑了笑，“只要你身体好，什么都好。”

这些天看着明夷一言不发的样子，玄烨的心七上八下，兄弟的离去让玄烨心生悲痛，却也让玄烨更加害怕死亡。

“二哥和常宁去了，还有我。”玄烨沉着的告诉明夷，双手紧紧的握着明夷的手。“以后真的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明夷不知怎么的，一直不愿意落下的泪，就因为这一句话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下。

曾经他们有那么多的人，可现在一个个离他们而去，终究竟然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我也会好好的照顾自己。”玄烨看到明夷落下的泪，伸出手为她拭过，沉着的告诉明夷。

“有时候真想走得比他们早。”走在他们的前面，便不用尝此锥心之痛。明夷在这些日子里是这么想的。

“明夷，走在最后的人会很难过，可这些痛总是要有人背负的，我宁愿由我来背负。将来，我保证会走在你的后面，绝不会再让你尝到今日的痛苦。”玄烨早就想好了，生死之事是定数，改不了，如此，由他来承担，他自小承受过太多的失去，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打倒他。

明夷没有想到玄烨连这一点都想好了，让他走在她的后面吗？

“我若想让你走在我的前面吗？”明夷这样问了一句，玄烨一怔，却道：“都好，只要你高兴。”

若是明夷认为他的死不会让她伤心，或许更多是解脱，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