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在上,鬼神难欺!”沈默从铁山腰间抽出明晃晃的佩刀,举起来道:“你以为证据不足,就能逃过去么!”
沈京赶紧把他拉住,给志卿个眼色,两人连拖带架把他弄到里间,以免真弄出个父子相残的人间悲剧来。
出来之后,沈京拿起那信封,拆开封口掏出信囊一看,只见厚厚的一摞纸,嘟囔一句道:“这么多字。”便递给士卿道:“你们哥俩快看看,上面怎么说。”
士卿和青卿,赶紧接过来,一人一半,快速的看完之后,都道:“只字未提永卿的名字。”
沈京便拿着那东西,到里间找沈默。沈默面朝地图站着,志卿站在他身后,见大伯进来了,便退出去关上门。
“你看,信上说了,确实跟永卿这孩子没关系。”沈京走过去,把那些东西送到他面前道。
“编出来糊弄我的东西。”沈默别过头去,冷笑道:“不看!”
“不是我说你。”沈京把那摞东西往桌上一扔道:“既然你只相信自己的判断,那干嘛还要劳师动众,让人家弟妹去调查呢?!”
“那我还能让谁去调查?”沈默微微一滞道:“难道让镇抚司的人插手我的家务事?”
“我说不过你。”沈京撇撇嘴道:“但我知道,你这么大本事的人,想知道什么事儿,谁也瞒不过你。”
“我要是真有那本事,”沈默冷哼一声道:“就不会让人家把我爹杀了!”
“这是两码事儿,”沈京道:“你可以不承认,但事实确实如此。当然你不是有意的,而是下意识的。”
“你什么时候变成心理大师了?”沈默嘲讽道。
“我一直都不笨,是你太聪明了,显得我笨。”沈京沉声道:“但是你再聪明,也解不开这个难题——假如,我是说假如,永卿真的参与谋害我老叔了,那你为父报仇就要杀子,不杀子又无法报父仇,这本就是砍左手还是砍右手的问题。但这只是你一个人的难题,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我老叔已经去了,杀了侄儿也无济于事,不过是让你丧父之后,再承受一次丧子之痛罢了。所以你觉着大家都帮着永卿说话,合起伙来跟你作对是不对的,大家是为了你好啊……”
“死的是我爹,不是他们的爹!”沈默回过头来,怒视着沈京道:“所以他们才能那么理性,但是我没办法理性!”说着双手捂脸,缓缓蹲在地上道:“这些天来,我只要一闭上眼,小时候的事情就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我记得父亲给我熬药,教我写字,我失踪后,沿着河边走了十几里,一声声喊我的名字……”泪水从他的指缝渗出,沈默的肩膀微微抖动道:“他是那样好的一个人,给了我温暖,让我有了家的感觉,让我把自己当成了自己,开始认认真真的在这个世上生活,我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赐啊……”
沈京蹲下,轻拍着沈默的膀头,暗道:‘我这兄弟真是伤心傻了,不把自己当自己,还能当成谁?’
“我没有孝顺他老人家一天不说,”沈默两手的指节微微发白道:“还害得他被人杀害,甚至连回乡凭棺一恸都做不到。你们都说让我想开点,可让我怎么想开?一辈子也想不开啊!”
“想不开就不想,绕过这个坎儿,人总要往前看。”沈京道:“你也别错怪我弟妹了,她这样做,不是存心欺瞒你,而是为了你,为了你的家。想想柔娘吧,她为你付出了全部,这辈子就这一个儿子,你要是把他杀了,她还不立刻就跟上?再说,你家老三弄成现在这个样子,难道只怪他自己,你就没有责任?他小小年纪,你就把他送进宫里去跟皇帝伴读,皇帝学的那是什么?帝王将相啊!他从小跟着学,还能学成个啥样?”
“再说,你要不是把老大和老二送到南边来,身边只留下他一个,他能产生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么?下面人也不会贴他的。”
“我是不打算让儿子走仕途的。”沈默竟然解释起来了:“把老大老二送来,一是为了历练,二是担心陡遭横祸,总有个传香火的。”
“别人不是你肚里的蛔虫,不知道你想的什么。”沈京大摇其头道:“他们只会用常理来猜测,所以别怪别人会错了意。”
“……”沈默陷入长长的沉默,沈京想到的问题,他怎么会想不到?但想到是一回事儿,愿意承认又是另一回事儿,现在这层窗纸被沈京捅破了,他也终于敢于面对自己的内心了,深深叹息一声道:“你说的都不错,归根结底,是我内心想放那畜生一马,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结局。”
“这不就得了么?”沈京如释重负道:“官府抓人,还讲个证据不足,无罪释放呢,你就饶他这次吧。”
“但我这不是官府,我不想再看到他了。”沈默的目光投向那幅地图道:“这幅地图上的大明疆域,一生一世不许他涉足!”
沈京看那地图一眼,上面除了本土之外,还有南洋,苦笑道:“你想让他去哪儿?”
“世界这么大,他爱去哪去哪!”沈默闭上眼,缓缓道:“从今以后,不许任何人提起这个名字!就当世界上从来没有这个人吧……”
“唉……”沈京不再说什么,他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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