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遗爱倒扣门闩,坐在榻边脱下靴子,轻声道:“刚刚吩咐驿卒去到梅坞县传信,不然县太爷和夫人到了,那帮差人还在各忙各的,该有多尴尬。”
秦京娘听到“夫人”二字,莞尔一笑,正要前去熄灯,却被房遗爱抢在了前面。
第二天四更时分,二人早早整顿停当,再跟驿卒问明道路后,双双朝着此行的目的地,梅坞县策马赶了过去。
从曹州一路行来,越是深入,道路两旁的景色就越是凄凉,中间还有几段道路坑坑洼洼,显然是年久失修所致的。
“梅坞县,多有意境的名字。为何土地如此贫瘠,县衙中连修路的饷银都那不出来了吗?”
房遗爱坐在马鞍上,不住摇头轻叹,随着时间深入,这位县太爷这才意识到了,梅坞县是一个多么贫瘠的地方。
秦京娘遥望左右田野,见庄稼凋零稀少的可怜,饶是她不通农务,却也察觉到了几分异样,“这些庄稼为何如此凋残?”
“河南道接连三年遭遇水患,今年初春又是遭受蝗灾,地里有些庄稼却是不错了。”房遗爱苦笑一声,接着细声喃喃道:“只是不知那水渠河道的情况如何,想来能令两位朝廷命官死于非命的地方,却是一处极为险恶的存在。”
正午时分,房遗爱和秦京娘终于抵达了,河南道受水患、蝗灾最为严重的梅坞县辖下。
梅坞县辖下有五十八个村寨,其中大者两三千人,小者仅有三四百人,虽然人数差距极大,但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穷。
翻身下马,房遗爱和秦京娘走在村落之中,眼望四处凋敝的民舍,凄惶之意油然而生。
“官人,这村子怎么如此破旧?连一处像样的宅院都没有,全是用稻草和泥土搭建的土房。”秦京娘自觉将何郎换成了官人,杏眸环顾,所到之处,尽是由稻草和泥土混合堆砌而成的院墙民宅。
房遗爱凝眉不语,特意朝着几户搭有篱笆院的农户家中去看,只见对在院中的屯粮仓早已破旧,其中哪里有半粒粮食的影子。
“梅坞县辖下为何这样贫瘠?河南道乃是我大唐粮仓之地,不该如此啊!”
说着,心绪繁乱不堪的房遗爱紧走几步,终于在一颗老槐树下,找到了两名正在晒太阳的老翁。
将丝缰递交给秦京娘,房遗爱缓步走到老翁跟前,蹲身含笑道:“两位老人家,敢问此地叫做什么名字?”
二老翁见有人声传来,抬眼看了看房遗爱,有气无力的道:“此地叫做滏阳村,两位客官是要去梅坞县城吧?从此地往西走三十里,便到了。”
“滏阳村?”喃喃一声,房遗爱见两个老翁面黄肌瘦,自知是饥饿所致,连忙从马背行囊中取出几块干粮,伸手送到了二人面前。
“二位老人家吃些干粮吧,晚生还有些事情要请教二位。”将干粮分给二人后,房遗爱正要开口,见二人捧着干粮狼吞虎咽,到嘴边的话随即又咽了回去。
两个老翁须发皆白,样子更是极为苍老,虽然古代人均寿命只有五六十岁,但他们因为长期饥一顿饱一顿,外加长期操劳,容貌却像极了古稀之年的老翁。
一直等到二人吃下干粮,又稍稍缓了一会后,房遗爱这才开口道:“二位老丈,梅坞县虽然经历蝗灾、水患,但总不至于连余粮都没有吧?纵然没有余粮,县衙就没有管管?我听说朝廷已经拍下赈灾款曲了。”
“县衙会管我们的死活?去年水患淹了田地,县衙非但没有免去税赋,反而又添了三成,我们辛辛苦苦攒下的粮食,全都冲了县衙的粮库了!”其中一位老翁,愤愤不平地道。
“什么!又添了三成的赋税?”听闻此言,房遗爱惊讶之余,心中悄然升起了一丝愠怒,他万没想到梅坞县的县丞、师爷会如此大胆,竟然枉顾朝廷文书,私自增收税赋,而且足足涨了三成之多!
心中暗骂县丞狗胆包天后,房遗爱正要开口,随着一阵小曲儿的哼唱声,两名老翁如丧考妣,连忙起身一溜烟的跑回了自家农舍。
“呦,上好的马匹啊!外地来的?外地来到咱们梅坞县,可是要收过路银税的!”
“好一个俊俏的小娘子,比县城回梦楼的姐儿们强多了。”
三五名身着青衣,头戴雉尾雀翎硬布帽的捕快,腰挎蹭明挂亮的朴刀,大摇大摆的在秦京娘身侧停了下来,几对眸子对着秦京娘上下打量,眸中贪婪之意,竟连掩饰都懒得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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