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雷声轰隆。
闵安右手捏紧竹篙,用尽全身力气,朝拳打脚踢的泼皮无赖们扫去。出乎意料的是,那些看似凶狠的泼皮,武力却不堪一击,不多久就被闵安打散,各自跑开了。
闵安丢了竹篙,蹲坐在雨水里,发觉麻袋下寂寥无声,心下揪得紧,伸手去揭开一角。
求老天保佑兄妹两人平安无事。
他的心底只有这个念头。
底下空空如也,只有堆积在一起的沙包,盘成了两道小小的拱起的人身。
满心的紧张松弛之后,回想起悲痛往事的闵安坐地大哭。如果十一年前,也有一个人路过陋巷,救下他和哥哥,那么现在的他必定还能守在哥哥身旁,即使日子过得苦一些,也能让他们笑开怀携手共度困厄。
可是他终究失去了哥哥,带着满心的伤痛和悔恨存活于世。他恨自己,若是忍住饿,哥哥就不会去偷茶楼的糕点,也不会招来坏人的打骂。
那么多的如果,偏生没能改变他幼时的命运。
雨水冲刷着闵安的脸庞,雷声掩盖不了他的嚎啕,天公陪着他尽数倾倒哀伤。玄序走过去,撑着伞遮住闵安的身子,极清楚地说道:“你明白了么?这与十一年前不同,你现在长大了,有足够能力自保,甚至还能改变很多事的结局。”
闵安拉住玄序被雨水溅湿的衣摆,仰头看他:“是你安排的么?”
玄序并不伸手拉闵安起身,只对他说道:“沉溺伤痛于事无补,站起来。”
闵安站了起来,玄序又说:“记住这里,它是你的病魔,也是让你解开心结的地方。”
闵安环顾四周,这才看见屋角那边还有一条夹道,一对长相聪敏的兄妹挤在屋檐下,冲着自己笑着。
哥哥拉着妹妹的手,向闵安鞠躬:“谢谢哥哥救了我们。”
隔着雨帘,闵安仍能看清一对孩童干净的眉目,内心大为震动。他们能完好无损地面对着他,向他笑着,当真让他看到了一个不同于他的将来。
孩童们又向玄序鞠躬,撑起屋角的伞,一起走向了茫茫雨幕。
“好孩子,不费我苦心安排。”玄序轻叹了一句,不知在赞许谁,推着闵安回到了宅院里。
闵安不解地问:“你怎会知道我六岁时的事情?”场景竟然布置得那样相似。
玄序淡淡道:“老爹说的。”
闵安一听是师父转述的内容,心知师父没把玄序当外人,更是打消了疑虑。他回屋泡了一个热水澡,睡得极安稳。窗外雨声隆隆,也不能惊醒他的美梦。他在梦里,已经和哥哥一起坐在竹林里读书识字,活得美满。
玄序关好窗户,回头探望了一下闵安的睡容。他的脸很沉静,呼吸均匀,再也没有任何受梦魇困扰挣扎的姿态,可见已放下了心结。
可是玄序的心结并未解开。他坐在床边,执起闵安的手腕,低声说:“闵聪并未死,你知道么,以他对你的影响,势必会改变你的想法。若我求得他的支持,你也会支持我么?”
闵安兀自沉睡着,没法回答玄序。或许,玄序并不需要回答,只是像他所希望的那样,求得闵聪支持他的任何决定和计划,随后就能获得闵安的谅解。
他毕竟是朱家寨人,所做的事情,是与抵抗朝廷有关。闵安为世子效力,刚好与他的意见相左。
慢慢来,总有解决所有困难的那一天。
玄序不会为未到的担忧瞻前顾后,因此他很快地站起身,掩好门走了出去。
第二天雨气沉沉,青黑的山尖上不时盘旋过两道雷闪。
闵安与玄序装扮一新,齐齐钻进了白翅黑背蜜蜂所占据的山洞里。洞壁渗水,嘀嗒有声,干涸处便落下大片白灰香粉。两人越朝前走,火把越发跳跃不停,火光快要熄灭时,闵安只觉头痛胸闷,不由得一下子坐在石块上大口喘气。
玄序拿出水囊,给闵安喂食了清神醒脑的药丸。
闵安借着火把看清了洞内的光景。就在他脚边不远处,扑倒着一具腐烂的尸身,从残存衣着上可推断出是进洞查探的官差,标志性的帽翎和腰牌仍在,显露出他的来处:昌平府衙刑房公捕。
闵安合手向尸身拜了两拜,将腰牌取过来说道:“这位大概就是一直未归案的巡捕大哥,听说当初衙门派人来去旁郡案发地查找,谁都没料到他竟然死在十里外的地方。”
玄序脱下外袍,小心收敛了尸身,将骸骨放在石块下,给亡故的巡捕就地垒了一道石头坟。闵安休息妥当,要朝深处走,玄序拉住他:“里面的苦腥味太重,恐怕是蜂窝,再走进去就有危险。”
闵安拍拍周身穿戴齐整的衣甲,笑道:“已经走到这步了,再回头也不划算,好歹抓只毒蜂子归案,我才能回去交差。”
玄序无奈,将闵安的头脸包好,随着他一起摸向黑洞深处。火把已熄,玄序就取出夜明珠照亮,让他们勉勉强强抵达了一处阴湿地方,穹窿顶上的石灰岩腐蚀出了数以千计的洞眼,里面塞着草末屑,不多久,一只只体大背高的蜂子闪着翅膀钻出来,震得草屑树籽纷纷落下。
闵安一心记挂着查清毒源便于结案,连忙掏出网兜抓捕白翅蜂王。玄序一边看着他,一边打量着洞里的光景。山洞蜂巢是四周山峰的汇集处,东南西北四面都可行走,可见除去他们进来的那条路,其他的郡子也有入口。在石灰水结集的笋柱后面,扑倒着两具乡农打扮的尸身,依稀可辨面目,血肉并未腐烂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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