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郑云兰的一朵珠钗不见了,据说这珠钗她原本是要送给小姑的,小姑听说此事之后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就在家里闹了起来,后来更是直指云萱和云桃她们眼红眼馋、手脚不干净偷了她的珠钗。
郑玉莲一闹,孙氏也就跟着闹了起来,见云萱和云桃死不承认偷了珠钗,当即气势汹汹的跑到西厢要搜屋子。
当时文彬在屋里练字,隔壁屋吴氏正趁着郑小一和郑小二睡觉的空隙拿出针线做着,听到动静出来,自然是不肯让孙氏进屋里去搜的,一句两句的就吵了起来。
刘氏是后来文彬见情况不妙跑去新房子那边喊回来的,但她回来之后,除了站在边上护着几个小的不让郑玉莲对他们动手之外并做不了什么,己方的主要输出还是靠吴氏。
后来,云萝也回来了。
但吵架的主角依然是孙氏和吴氏,加上郑玉莲时不时的插上几句嘴,其他人包括引起这一场吵架的主角郑云兰都只是站在边上看着,还能一边干活儿给等会儿的晚饭做准备。
吴氏一对二却丝毫不落下风,那牙尖嘴利、口沫横飞的厉害劲儿将孙氏气得直拍大腿。
她本就是个泼辣厉害的媳妇,只是原先没有分家,自然是处处都要看孙氏的脸色,才不得不压着性子,可即便如此,她也是三妯娌中嘴巴最厉害的。
现在分了家,新房子眼看着就能入住,手上还握着大把银子,吴氏自觉腰杆挺直了再不用看谁的脸色过日子,那被压制多年的脾气一下子就猛烈反弹了起来。又因为双胞胎的早产导致身体孱弱,她心里头对公婆和老大一家始终是憋了一口气的,这段日子以来,她与孙氏和郑玉莲吵架对骂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婆媳吵架在乡下太常见了,加上孙氏的名声在村里一直都不大好,虽也有说吴氏这个儿媳妇太厉害的,但总体对吴氏没有多大影响。
姑嫂吵架也不稀罕,可郑玉莲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刚先前又出了那么几回事,村里人但凡听说吴氏和郑玉莲又吵架了,竟是一边倒的都说玉莲这丫头有些不灵清。
而今日的这一架吵到太阳落山,郑大福扛着锄头簸箕从田里回来了,才在他的呵斥下终于停歇了下来,至于郑云兰那朵失踪的珠钗到底去了哪里——这种小姑娘家家的小事情,郑大福可没工夫去关心。
这事情算是到此为止了,云萝本也没有放在心上,却没想到当天晚上的凌晨时分,她忽然听见东面靠着大门的那间小屋里有些异常动静,心中警惕就悄然起床摸了过去,摸到门口将紧闭的门板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很快看到最里面右边的墙角正蹲着个人影,手上拿着什么东西似乎在挖地。
天色昏暗,月色也朦胧,这密不透风的的小屋子里就更加黑漆漆的,凭她过人的眼力也只勉强看到一个影子而已,究竟是什么人却看不分明。
看了两眼,她就将门关好,退到了这个小屋和院墙的夹角缝隙里。
没过多久,她听见小屋的门被缓缓打开,发出了很轻微的“吱呀”一声,开门的动作一顿之后又更缓慢的开启,然后一个人影从门里闪了出来,四处张望几眼后脚步轻轻的进了上房,进了西侧间。
这回,云萝虽依然没看清那人的脸,但却从身形和姿态认出了这是郑云兰。
云萝有些诧异的看着上房西侧间,又转头看身旁的这间杂物小屋,迟疑半晌,还是没忍住心里怪异的预感悄悄推门走了进去。
搬开箩筐,又挪开堆放在箩筐下的几根木材,她伸手摸到了一片略松软的泥。
小半刻钟后,她从那里挖出了一个两个巴掌大的木盒子,凑到门口就着朦胧的月光,只见盒子里面堆叠着一朵蝶形珠花,一串银流苏,一对玲珑的珍珠耳环,一对银丁香,一个绞丝银手镯,还有一个镶嵌着朱红宝石的金戒指。
这些东西挤挤挨挨的堆叠在小盒子里面,在月光下散发着各自的光芒,云萝沉默的看了半晌,然后默默的缩回到屋子里将盒子和其他的东西原封不动的回归原位。
回屋时,二姐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声:“小萝,干啥去了?”
“上茅房。”
她“唔”了一声之后就又沉睡了过去,云萝却躺在床上有点睡不着,不论闭眼还是睁眼,眼前似乎都是那金银珠宝在月光下反射的光芒。
那点东西对她本身来说并不觉得多稀罕,还不值得她过多的放在眼里,可放在乡下,有多少姑娘出嫁时能得一件就已经是极有面子了?
郑家的家境宽裕,郑云兰又是秀才的闺女,她拥有着这样丰厚的金银首饰或许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在她的身后,是满满一屋子被饿得面黄肌瘦的祖父母、叔婶和堂妹堂弟。
云萝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目光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冷芒。
分家前,郑云兰就常在休沐回来时带些小东西送给郑玉莲,常把郑玉莲哄得眉开眼笑,对她也越发的亲近了。
分家后,她被迫离开爹娘,和弟弟郑文浩一起留在乡下,在孙氏的脸色下过日子,情况逐渐变得不妙,郑玉莲对她也没以前那样亲近了,她手上的一些小东西小首饰逐渐出现在了郑玉莲的身上。
倒是没想到竟还偷偷的藏下了最值钱的那几件,说什么珠钗不见了,还引得小姑和祖母闹事,和三婶又大吵了一架,却原来那贼竟是她自己。
云萝又翻了个身,想到爹娘和姐弟受的苦难,又想到郑云兰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就藏下了那么些金银首饰,还为了从小姑的手下保住一朵珠钗而谎称消失被盗,实在是心气儿难顺。
也就比她二姐大了一岁的年纪,怎么就多了那么多的心眼呢?
很久没这样心情起伏了,当初的分家都没有这样让她心绪不平。
她忽然坐了起来,这次连躺在身边的二姐都没有惊动,悄悄出门越过院子又进了那间小屋。
她也不稀罕盒子里的那几件首饰,不过是挖出来给它换一个埋藏的地方,至于会不会被别人发现找到,那就要看各自的运气了!
干完坏事回屋睡觉,这次果然心情愉悦很快就入睡了。
第二天,郑云兰不放心她的珍藏,逮了机会溜进小屋里去想看看埋藏之地是否有异,却一进门就看到右上的墙角边箩筐翻在地上,木材被挪动得七零八落,她埋着首饰的地方张牙舞爪的开着一个深深的坑洞。
顿时脑袋“嗡”的一声,郑云兰呆呆的看着那个翻卷着泥土的坑洞,一时间整个人都是懵的,连呼吸都似乎忘记了。
直到胸口憋闷疼痛,她猛的喘了一口气,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
“小兰,你咋了?咋跑这里来?”郑玉莲听到声音探头进来,里面黑漆漆乱糟糟的让她很是嫌弃,皱着眉对郑云兰说道,“都是些破烂东西,没啥好玩的,小兰你也快出来吧,我瞧着云萝那死丫头昨天摘了好些毛栗子回来,我们今儿也上山摘毛栗子去吧。”
她昨天可是看到云萝背了满满一篓子的板栗回来,一个个都又大又圆,瞧着就好吃。只是那死丫头竟问也不问一声的全藏自己屋里去了,也不怕一个人吃独食撑死了她!
郑云兰现在哪里有心情去摘什么毛栗子?看着墙角的那个坑洞,只觉得整个天地都阴暗了,听到郑玉莲的声音就厌恶透顶,若不是小姑贪得无厌总惦记她的东西,她如何会把那些连自己都舍不得用的好东西收拢了起来挖坑埋藏?
却万万没想到她昨晚凌晨才藏起来,不过短短两三个时辰再来看,东西竟然不见了!就好像,就好像她昨晚埋藏的时候就有个人躲在暗中看着一样。
她豁然转身,死死的盯住了郑玉莲。
她们两人住在一起,她昨晚起来也应该只会惊动她,难道……亏得这该死的贱人装作一副熟睡的模样装得那么像!
郑玉莲并没有看到她的神情,也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只是见她站在小屋里不出来就也走进了屋,然后也看到了墙角的那个坑洞,顿时眉头一皱。
翻倒的箩筐和凌乱的木材并没有引起郑玉莲的注意,毕竟她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原先是放在什么地方,又是如何摆放的,只是墙角的那个坑洞实在太显眼。
她皱皱眉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眼珠子溜溜的转着扫视四周,嘴里也嘀咕着:“该死的老鼠,也不晓得都躲去了啥地方,小兰我们快走吧。”
说着一把拉住郑云兰就出了小屋。
她以为那就是个老鼠洞,乡下地方,谁家的墙角地面上没几个被老鼠钻出来的孔洞?
郑云兰憋着一肚子的心疼、阴郁、暴躁和厌烦,想尖叫,想怒吼,想叱骂发泄,可是她都不敢。不敢冲小姑发脾气,不敢让人知道她藏了好东西在这里,自然也就不敢说她藏的东西被人挖走偷走了,只能带着满脑袋的浆糊,人让顺着郑玉莲的力道跟着往前走。
到底是谁挖走了她的东西?真的是小姑吗?是谁看到了她藏东西?肯定是这家里的人,肯定就在这家里!
云萝捧着一大碗米粥坐在西屋门边,看着郑云兰失魂落魄的被郑玉莲拉出了门,不禁眉头一挑,然后若无其事的低头喝粥。
她旁边的门槛上面,文彬和云桃也都捧着个碗排排坐,另一边的板凳上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碗,板凳的两侧放着两个小凳,分坐着云萱和云梅,这两人一个是因为小,一个是因为左手使不上力,都只能拿着调羹舀粥吃。
“大姐是咋了?”刚才那短短的一声尖叫怪吓人的,吓得郑小弟差点把粥都给撒了。
云桃撇撇嘴,张大嘴喝进满嘴的米粥,鼓鼓囊囊的说道:“谁晓得呢,可能是见着老鼠了吧。”
郑小弟不解,“老鼠有啥好怕的?”
云桃朝天翻了个白眼,“那可是秀才小姐,咋能跟我们似的?人家害怕的东西可多着呢,蚂蟥、蚱蜢、老鼠,连菜叶上的小虫子都害怕。”
乡下的丫头和小子可不会怕这些,有那馋嘴的还逮了老鼠来吃呢。蚱蜢用油炸一炸亦是人间美味,可惜油炸实在太奢侈了,更多的还是放在火上烤一烤,咬着酥脆也香得很。
从后院传来了几声“咯咯哒”的鸡鸣声,孙氏飞快的从上房走出来奔向后院,等她再从后院出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两个黄橙橙的鸡蛋,嘴上嘀嘀咕咕的念叨着“光吃不生的瘟鸡!”
分家之后,后院只剩下四只母鸡,被孙氏当成宝贝似的盯着,只是最近,这四只母鸡的下蛋状态有点松懈,让孙氏很是不满,甚至一度怀疑是家里的谁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了她的鸡蛋。
走到上房门口,她侧过头来狠狠的瞪了眼这边的云萝几人,握着鸡蛋的右手下意识的往左边袖筒里藏了进去,一副谁会去抢她鸡蛋的警惕模样。
云桃翻了个白眼,嘀咕一声:“稀罕!”
云萝看到这两个鸡蛋,倒是想起了另一件要紧的事情——板栗炖鸡,板栗有了,还缺一只鸡。
她不禁愣了一下,目光下意识的转到了后院的方向,又迅速的收了回来。
所幸,她还没考虑多久,虎头就来了,站在大门外喊她:“小萝,太婆让你去帮她剥毛栗子!”
于是二奶奶辛苦养大的一只老母鸡惨遭了毒手。
吃饱喝足,一群人凑在一起谈论作坊的事情,郑七巧忽然问云萝:“小萝啊,你家预备啥时候搬新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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