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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窦婴娓娓道来,崔筠才知道窦婴当年想办法取得李贼的信任后,以维系李贼跟牙门将陈仙的关系为由,跟陈仙的妻子窦氏结为姐妹。
窦婴深知枕边风的威力,便常给窦氏洗脑,多年经营,终于令陈仙有了归降朝廷的心思。
陈仙收买了李贼身边的医官,借着看病的机会给李贼下毒。
今年四月初二,李贼毒发,其子封锁了消息,窦婴将密信放在点心里给窦氏送去,陈仙便领着牙兵杀了李贼的妻儿,自领节度使之职。
不过仅三个月,李贼的亲信吴诚便打着为李贼报仇的幌子杀了陈仙。
就算吴诚不清楚窦婴在李贼被杀一事上起了什么作用,但看到李贼的妻儿都被杀光,她却被陈仙放了一马,也能猜到她是跟陈仙是同伙。
“我当时不在陈宅,贼军未能第一时间找到我,张大郎又赶在贼兵到来之前将我救走,我因此躲过一劫,可惜镜颜……”
窦婴黯然。镜颜是她身边的婢女,当初她被李贼纳为妾时,镜颜也跟在她的身边。吴诚报复她时,镜颜担心她无法脱身,就换上她的衣服吸引前来杀她的贼军注意,为张棹歌争取将她救走的时间。
“难怪阿姊这次过来身边并无镜颜相伴。”崔筠不由得为镜颜感到惋惜,“那之后呢?”
“之后张大郎随陈仙的心腹牙将去东都洛阳投奔贾使,他将我送回汴州,我听闻他要到汝州任镇将,便托他帮忙打听你的下落。”
听到表姐言辞中对张棹歌的亲近,崔筠醋意横生。
窦婴敏锐地发现了七娘的小表情,想起什么,便宽解她说:“你可是知晓张大郎出身淮宁军的事了?其实你误会他了,他并非正规的淮宁军出身。”
崔筠讶异,淮宁军还分正规不正规?
“张大郎是关中人,关中闹饥荒,三月的时候他跟着乡里逃荒到蔡州,然后遇到李贼招募兵马。他投戎没多久就碰上陈仙诛杀李贼自立之事,之后被选为陈仙的亲兵,再后来的事你也能猜到。所以当年李贼领着淮宁军破城、劫掠之时,他并未在其中。”
崔筠闻言,心中对张棹歌的那点芥蒂也没了。
“不提他也不提我的事了。”窦婴关心地问:“七娘这些年怎么样了?”
崔筠说:“当初阿姊被带走,我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你传递书信回来,而阿娘受惊吓后,缠绵病榻许久,但药石罔效,没多久就去世了,我只好带着阿娘的遗体回汝州。我在鲁山县找了许久才找到阿耶的墓,将他与阿娘合葬。之后我被大伯父给接到了邓州……”
她也曾托大伯父崔元峰派人打听窦婴的消息,但蔡州是反贼的地盘,窦婴又在李贼的后院,想要联系上她并不容易。
后来先是李贼被杀,陈仙取而代之,吴诚又杀陈仙……到处兵荒马乱,消息也有滞后性,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我时刻想给你传信报平安,但我不能。”窦婴叹息,她当初作为一名侍妾,地位无法和正妻相比,行动也会受限,所以并没有给她的家里人传递任何消息。
正因如此,才让李贼渐渐放下戒心。
哪怕陈仙杀了李贼,她也并未获得真正的自由。
当然,这个中的辛酸便不必提了,免得让崔筠更加难过。
恰巧崔筠也不想让好好的重逢变成诉苦大会,只挑一些高兴的事来说。
姐妹久别重逢,自是有许多话要诉说的,吃过晚膳,二人抵足而眠,彻夜交谈直到鸡鸣才睡去。
翌日,姐妹俩准备到附近的昭平湖游乐赏景。
刚出门,遇到一妇人跟杜媪在门口拉扯。杜媪叫来婢女将妇人拉开,妇人身旁的两个几岁小童见状便上前挠杜媪及婢女,因身形瘦弱年纪小,被轻易地推倒在地。
看到这一幕,崔筠脸色微变。
夕岚上前喝止她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在小娘子面前撕扯扭打,成何体统!”
妇人看到崔筠,忙坐到地上大哭,俩小童见状也跟着嚎啕大哭。
杜媪被拉扯得衣冠不整,甚是丢脸,恼怒地上前去打妇人,被婢女拦了下来。
窦婴见这仆妇丝毫没有将七娘放在眼里,偏过脸看了眼七娘的脸色,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
第6章 借势
待杜媪被拦下,崔筠才上前去端详妇人和两个小童的脸,半晌,认出了她们:“你们是李十二的妻儿?”
妇人没想到崔筠认得自己,止住了啼哭,扯过两个孩子说:“奴是十二郎的妻子林春,这是他的两个儿女。”
崔筠扭头向窦婴解释:“前些日子我从邓州回汝州,途径鲁阳关时遭遇盗贼拦路抢劫,部曲李十二、王猴山他们在抵御盗贼时不幸被杀。”
窦婴恍然大悟。
崔筠又问林春:“李十二他们忠心耿耿,为护我周全拼到最后一刻,我铭感五内,命人厚葬了他们,也定会善待你们。可你们为何在门前哭泣?”
林春哭诉:“我知道小娘子仁善,对奴婢十分优待,只是十二郎死后,我们家已经没米下锅,快要饿死啦!奴听说这老媪扣着钱粮不肯下发,只好来找她索要。奴并不是故意在小娘子面前撒泼闹事的。”
“竟是这样!”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崔筠勉强用理智压制怒火,但看向杜媪的眼神不免带着冷意。
杜媪有些心虚,旋即把锅扣到崔筠的头上:
“七娘子,老身不是有意扣着不发的。前些日子你让我给县镇送去谢礼,一下子拿了那么多钱粮出去,又未秋收,中馈暂时拿不出这么多钱粮来,只好先缓一缓等秋收后再下发。再说,七娘子不是说要从自己的体己中出一些的么?怎么也扣下了吗?”
崔筠向来只管交代杂事由下人经办,她哪里知晓青溪有没有及时将钱粮给出去?
她无措地紧了紧衣袖下攥着的手。
林春比她拎得清,说:“你扯小娘子做甚?小娘子给粮了,难道你便可以不给吗?”
杜媪冷笑:“看来也不是完全没米下锅。”
林春撒泼:“你管我有没有米下锅,昧下十二郎用死换来的粮食就是你的错。”
“谁昧下了,只是晚些发罢了,你急什么?想要一口吃下这么多钱粮也不怕噎死!”杜媪骂道。
窦婴蹙眉,质问杜媪:“七娘的祖父在世时有两顷永业田传下,姑父在世时也有两顷永业田传下,姑母嫁到崔家时还带了三顷田作为陪嫁。七顷田的产出,竟还能出现拖欠奴婢钱粮之事?”
杜媪知道窦婴的身世和遭遇,打从心底瞧不起她,因而态度轻慢,说:“窦娘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别业上下这么多张嘴,逢年过节还得打点孝敬长辈、乡贤,宅中支出甚多……”
窦婴说:“我是不当家,但我家七娘可以当家,你要是不会管家可以交出账册。”
杜媪脸色微变,她心中极为不愿,却又不能明着拒绝,只好以退为进:“阿郎和女君怜七娘子孤苦无亲,担心她一个人难以支撑家业,才派老身来指导七娘子。七娘子不明白阿郎和女君的苦心,还生分提防他们到这般田地……老身不想叫别人误会了他们的良苦用心,这便回邓州!”
就算她走了,田产也未必能回到崔筠的手上。相反,旁人还会指责崔筠为白眼狼不识好歹,最后倒成了崔筠的过错。
崔筠抿唇不语,窦婴也觉得有些棘手。
突然,门前树荫下传来一道极有辨识度的声音:“要我送你一程么?”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张棹歌领着数名县镇兵从门前绿荫小道经过,大抵是崔家众人吵得太专注,没注意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和前几日见到只着戎装的张棹歌不同,她今日腰间别了一把横刀和一把陌刀,马鞍一边挂着长弓羽箭,另一边还挂着一把精巧的劲弩,弩箭就这么明晃晃地插在箭筒中,随时都能架弩出击。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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