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相会突然开口, 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叶大人不是有意忽略他,只是此案的重点都在犯妇身上。俞相说自己来做人证,但叶大人他哪里有那个胆子真的去质问?
他只把相爷当尊佛,供在那里的!
可是没想到, 这尊佛一开口就是怼自己。
“丞相大人, 方才我与施大人关于案件的讨论可能有些混乱。我的意思是,据此女子所在的虎口镇上镇民口供, 她曾与数十人有染。这是作不了假的!”
叶大人小心翼翼地解释, 生怕俞相领会错了自己的意思。
“怎么就作不了假了?”俞相反问。
叶大人:“这……”
是他误会了,俞相好像真的在针对他!
为何?为何!
叶大人想不出俞相的用意, 只好照常回答:“这些人证各有身份, 之间并无共通处,甚至大多互相还不认识,有什么理由让他们串通去诬陷一个女子呢?”
并无共通之处?
俞相目光投向对面列成一排, 足有七人之多的所谓人证,从每个人神色各异的脸上一一扫过去。
可能是他太过威严, 凡被这双凤目扫到的人都不禁生畏,纷纷后退半步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怎么就没有共同点?他们不都是男人!”
男……男人怎么了?
叶大人不解,心说公堂之上不也大部分都是男人吗?
“是谁说殷氏与你们通奸的,站出来?”
俞相虽站在堂下, 但他的声音却似乎比叶大人与施大人更有威严。
七人闻言面面相觑, 哆哆嗦嗦不敢往前踏, 却有一人默默退后。
“那就是你们六个?”俞相笑了,“看看你们自己, 高矮胖瘦麻子窝瓜都有, 平常是不是不照镜子?什么样的女子眼瞎了, 会跟你们有染?”
俞相此人, 骂人不带脏字,若损起来是真损。
不知多少言官御史,曾被他在金銮大殿上逼至羞愤欲死。
今日在衙门大堂的老百姓,不过能窥得他风采的百之一二罢了。
但,这不是属于人身攻击吗?
李稷和施大人都面色尴尬,暂时没看出俞相究竟想做什么?
至于叶大人,他正沉浸在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俞相的惶恐里。
是哪回的马屁没拍好吗?
俞佟佟乖乖待在爹爹身边,就见她爹爹指着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问他:“你说你与殷氏有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五月。”
“具体哪一天?”
“我、我记不清楚了。”
“在何时何地?”
“在、在我家!”
俞相勾唇,逼问道:“看你胡子一把,年纪不小了吧?可有妻室儿女?若已成家立业,你跟殷氏如何能在你家里通奸?别试图撒谎,否则一查你的户籍便分明了!”
“额……我记错了,是在城隍庙,没、没在我家里。她每次都趁我妻室在家时找我去城隍庙,晚上的城隍庙……的小树林没人……我们在那儿苟合。她,她特别风/骚……不止有我一个,还,还跟好多男人……不信你问……他们啊……”
“我偏不问别人,我只问你!”俞相有时也挺任性的。
“你可记得殷氏身上有什么特征?”
“特、特征?”那人抓了抓头发,面色发慌,手心冒汗,“记不清楚了!”
问到这里,就不必再问了。
此人说话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他的证词有假。
施大人捕捉到这点破绽,喝道:“大胆,竟敢在本官面前撒谎!还不从实招来?”
那人吓得连忙下跪:“大人,我、我没说谎,我说的是真话!殷氏她,她就是个荡/妇!不,不信你问他们啊!”
他指着后面哪几个人证,其他人的目光也有些躲闪。
施大人:“本官现在不问他们,就问你!”
“?”
俞相微微挑眉。
某些人嘴上不屑为伍,结果还不是公然抄他答案?
施大人丝毫不为自己此举感到羞耻,他此刻热血沸腾!好不容易抓住了人证的破绽,这或许是为殷氏翻案的唯一机会。他要紧紧扒住这条缝隙,将隐瞒在其中的真相用力撕扯出来。
叶大人看着施大人:“???”你那么兴奋干嘛?
本官都还没开口呢,此案我才是主审!
于是,这两位从办事风格跟信仰追求都不同的大人,眼看着又要在公堂之上争论起来。
一场案子审下来,若快的话可以控制在半个时辰以内。但若要细细审问,不止三五个时辰,就是三五天都不够。
这也是叶大人一开始想草草结案的原因。
但是施大人现在跟他杠上了,好不容易找到点突破口,绝不肯轻易放过。
两人你来我往的争论,加上三皇子对这个案子明显有兴趣,恐怕一时半会儿不要想结案。
所以,俞相以往收钱都不愿意参合这些麻烦事。
他低头想看看小女儿是不是困了,明明案情如此无聊,却发现小崽子正十分有精神且很认真地听着叶大人跟施大人吵架。
即使,她根本听不懂。
“小六,你说谁是凶手?”俞相有意考一考女儿。
也不是真的对她抱有期望,他随口问问,想看小崽子怎么答。
公堂之上的氛围严肃,俞佟佟一直乖乖跟着爹爹。
闻言,她便放开了爹爹的袖子,朝对面的几个事关本案的人证走过去。
此时,施大人正跟叶大人争得面红耳赤,无暇顾他。
不过李稷的目光却追随着俞佟佟,看她究竟想干什么?
小姑娘穿着嫩黄色小袄子,及小腿的披风将她小小的身子罩成一个圆乎乎的小团子,跑时被风一带便鼓起,兜帽上坠饰着一圈柔软的白兔毛随之发颤。
公堂之上有真相的残忍,也有看客的冷漠,似乎她是唯一鲜活的颜色。
像刚破壳的小动物般,带着小心翼翼靠近那群人,水亮的眸子眨了眨,皱起了小鼻子。
她似乎是在闻什么?
这些市井之人都是贩夫走卒,身上的味道并不好闻,何况她的鼻子本来就灵敏。
她可是个千金小姐!
在三皇子陷入思绪的时候,俞佟佟已经挨个闻过去。当她走到最后一个人面前时,小崽子突然闻到好大一股恶臭。
她捂紧了自己的小鼻子,指着面前这个人大声喊:“爹爹!是他!”
指出凶手就是要超大声:“就是他!”
小孩的声音高亢,一时间竟盖过了堂上两位大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包括在外头围观的百姓。
小崽子觉得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但是在心里打气告诉自己要勇敢,于是又指了一次,小奶音特别认真地告诉大家:“他系坏人!”
被俞佟佟指着的那个男人,也是作为指认殷氏的人证之一。
他就是刚刚唯一一个后退,不承认与殷氏有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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