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顿时安静下来,过了许久,苏老夫人才开口道:“娘娘,苏瑶怎么说也是您姐姐,我也知道你们从小结了各种恩怨,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哪能记仇呢?苏瑶如今也得了这么个下场,怪是可怜的。娘娘,您一句话便可救她一命,何不......”
苏璃打断她,斩钉截铁的说道:“罪臣家眷,当按国法处置,莫不是苏老夫人觉得我一句话便可以凌驾于国法之上?”
“这......”苏老夫人被堵得脸色难堪,继续道:“苏瑶怎么说也是你姐姐,你就看着她去那种地方被人屈辱吗?”
苏璃笑了,觉得人与人之间果然不能相比,嫡女是人,庶女就不是人,她就不信当初她被苏瑶兄妹倆送进军营时她这个老夫人并不知晓,可这会儿却来说这种话,真是令人膈应得慌。
她实在不想再应付这两人,起身吩咐道:“兰英,代我将苏老夫人和二夫人送出宫,我今日乏了。”
那二夫人立马匍匐了几步,拦着她道:“娘娘等一等,臣妇还有一言。”
苏璃转身看去。
“娘娘,苏瑶让臣妇给娘娘带一句话,”她看了眼殿内的婢女,意思是想让人先出去。
苏璃不知她肚子里卖的什么葫芦,挥手让人出去,只留下彩云陪在此。
“你说吧,是什么话?”
“凤栖深宫,人魂未知,逆天换命,人命危浅。”
话音一落,苏璃身形一顿,微眯着眼看她,“苏瑶与你说的?”
二夫人不知这里头是何意,懵懵懂懂的点头,“正是。”
“她还说了什么话?”
“说只要娘娘去牢中见一见她,着其中玄机自会知晓。”
......
入夜之后,大理寺监狱阴森寒冷,狭窄的甬道上,四面高墙,几乎遮住了月光。
一个内侍提着宫灯在前头走着,苏璃拢着披风跟在其后。
“皇后娘娘。”大理寺少卿迎过来行了一礼,低低说道:“里头的人已经清理干净,下官带您进去。”
“好,有劳蔡大人了。”
苏璃被领进了一个屋子,屋子的后方通向一座地牢,此地向来关押重犯。她随着大理寺少卿入内,果然见里头已经空空荡荡,衙役们都已经退了出去,外头守着苏璃的侍卫,没让任何人进来。
苏璃进得里间,四面皆是生硬的石壁,壁上还挂着许多刑具,上头干干净净,显然许久都没用过。拐过一个小道,便来到一间房门前,门上一把大锁,锁得严严实实。
大理寺少卿躬身开锁,片刻后,门便打开了。
苏瑶被关在一个笼子里,笼中还有铁链锁着,原本她倒不是这般模样,只不过大理寺少卿为了皇后娘娘的安全着想,特地给她关进了笼中。
开门的声音吵醒了苏瑶,她睁开眼睛,蓬乱的头发间一双眼睛恶毒的看着苏璃,苍白的唇笑得阴森,“你果然来了。”
苏璃没理她,看了看大理寺少卿,说道:“还请菜大人先出去。”
“这......”
“无需担忧,她没法伤害我,另外,我的婢女在此,菜大人尽管放心。”
大理寺少卿迟疑的出了门,彩云过去将门关上,又拉了把椅子过来给苏璃坐下。
苏璃打量着笼子中的人,昔日高高在上的贵女,此时在她面前成了阶下囚,她满身狼狈,想必是多日未曾沐浴,身上甚至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苏璃怀孕闻不得这些,她欲作呕,果然也呕了几声。
那厢苏瑶看见 ,双手握着栏杆,气得发抖,“苏璃,你别欺人太甚?”
“我何时欺你了?一直以来不是你在欺我吗?”
“一直?”苏瑶疯子似的笑了起来,笑了半晌之后,才说道:“你就别装了,你不是她,根本就不是!”
苏璃此刻倒是很冷静,她今日能过来,无非是想知道苏瑶知道的到底有多少,又是如何知道的。但至于她知道的真相其他人会不会知晓,又或是有没有人相信,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毕竟谁会信一个关在狱中的女人说的疯话?
成王败寇,向来如此!
“苏瑶,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到底是谁?”苏瑶不答反问。
“你连我是谁都不清楚,那你让我来做什么?听你废话?”苏璃说道。
“你根本不是苏璃,你是野鬼,你是来路不明的野鬼!”她眼神恶毒,笑得疯癫,仿佛自己抓住了苏璃的把柄,就此能让她大惊失色。
可很快她就失望了。
苏璃听后内心毫无波澜,脸上也无任何表情,倒是好整以暇的从袖中拿出一块白帕挡在鼻间,嫌弃之意明显。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瑶,如果费尽心思的让我来就是听你胡言乱语,那我就走了。”
苏瑶停了下来,目不转睛的打量她,问道:“你就不怕我将此事说出去?你就不怕韩湘君知道后斩杀了你?”
“我怕什么,就评你口中的疯言疯语?就算你说了,谁又会信?”
“你承认了?”
“认又如何,不认又如何?”
“苏璃,你本来就早该死的,皇后之位本来也该是我的,可你却平白无故占据她人身子,逆天换命,你迟早要遭报应!”
苏璃自从穿来这个地方,就不信报应不报应这些事,这本来就是本书中的故事,人物剧情都已经安排好了的,既然她能穿过来,那就是另有安排。起初不知道什么安排,但现在知道了。她都当上皇后了,也改变了韩湘君的命运,想必这就是她穿来的价值所在。现在来跟她提报应,她只觉好笑。
她果然也笑出声来,“你是还在做梦吗?什么皇后是你的?韩湘徵已经被诛杀,他当不了皇帝,你也当不了皇后,劝你趁早清醒。”
“苏璃你不用糊弄我,我知道你的事便能知道其他的事,今日让你过来,可不是说这些的,而是让你放我出去的。”
“哦?你凭什么有自信让我答应放你?”
“就凭你儿子的性命。”说完,她疯狂笑了起来。
苏璃定定的看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中真假,半晌,冷冷的问道:“苏瑶,想让我救你,那就把话说清楚。”
“你终于承认了?”她近乎疯魔的说道:“你终于承认你鸠占鹊巢了?”
苏璃紧蹿着手中的巾帕,努力使自己镇定:“你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不久以后,你的儿子必死。”
“你如何知道?”
“我活了两辈子,自然知道,况且你本来就不是这个世间的人。”
“所以呢?你如何知道我儿子的命运?”
苏瑶一顿,目光闪了闪,本来以为说出此时,定然让她勃然色变,却没想她竟然半点都不曾惊慌。
“我知道就是知道,难道你还以为我骗你不曾?”
苏瑶刚才的细微变化,苏璃也发现了,她突然勾唇笑了,说道:“你想诈我?我就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不会救你,你死了这条心。另外,你也别想拿我儿子的性命说事,我不会信。”
原书中原本就没有韩晔这么个人,苏瑶也根本无从得知他之后的命运。况且,既然他已经存在,那么只会一直存在下去,苏璃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其他人的命运,照样也可以。
苏瑶被揭穿了计谋,心里大恨,使劲摇晃着栏杆,骂道:“苏璃,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苏璃懒得看她发疯,站起身径直出了门。走了几步后转身看彩云发白的脸,笑着问她,“你害怕?”
“娘娘,奴婢不懂你们到底再说什么。”彩云摇头。
“不懂就好,她疯了,胡说八道的。”
出了大理寺监狱,苏璃在大理寺少卿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随后就回了景阳宫。
次日,一则消息传出,翼王妃苏瑶夜里在狱中自缢而亡。
与此同时,一封密信也从上京悄悄的送了出去,直达边疆韩湘君的手上。
......
九月一过,天气就开始迅速冷了下来,苏璃也畏冷,几乎每天都待在景阳宫殿内给团子说故事。这个时代,儿童读物匮乏,奶娘给小孩说的故事反反复复也就那么些,团子都听腻了,有一天开始抱怨起来。苏璃知道后,突发奇想要自己写儿童故事。
也果然写了几个短篇故事,有自己编撰的,也有从现代照搬过来的,比如《小蝌蚪找妈妈》、《龟兔赛跑》之类的。
团子最爱听娘亲讲故事,每日睡前听她轻轻柔柔的声音,就喜欢得很,也总是爱问“为何呀?”、“到底为何呀?”
小孩子的问题无穷无尽,思维散发的厉害,苏璃发现,她已经没法糊弄这个聪明的儿子了。有时候他还会自己佐证,让苏璃心虚不已,半点也不敢再敷衍了事。
得闲的时候,苏璃也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高楼上,望着北边的方向出神,那个人走了四个月了,也不知现在如何。她虽然常常收到他寄来的信笺,可每次都是报喜不报忧,再说些遇到的琐碎趣事。但苏璃却并不放心,她之前在绥州时在军营住过一段时日,很是清楚军中环境恶劣,到了冬天,更是疾苦,连吃的也单一得很,担心他身体营养跟不上,又担心他晚上睡觉受寒着凉了,又或者因战事劳累彻夜不眠等等。
有时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担忧得太过,但怀孕之后,许多思想情绪实在难以控制,想来想去,她觉得还是自己太闲了,应该找些事做才好。
于是,她又开始将韩湘君的字帖拿出来,照着临摹,准备练一练字,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对于用毛笔写字很是不耐烦,有时候能省则省,甚至干脆用一些符号或图画来做记号,代替一些语言。没别的,就是觉得自己的字太丑,难以见人,所以就不大想写。
既然现在得闲,她索性就耐心的练一练,跟着团子一起,他在一旁画乌龟,她就在一旁练字。
日子,也就这么慢慢的过着。
直到十月底,她的肚子终于发动了。
彼时,她正在软塌上吃甜羹,吃着吃着,肚子坠痛,连碗也拿不住,啪嗒一声掉渣地上。因着之前生过团子,此时的疼痛,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倒也还算镇定。站起身喊人准备热水,让人去将稳婆和太医都叫来,自己则在扶着肚子在殿内来回走动。
如此动静,景阳宫瞬间就沸腾了起来。
彩云如临大敌,看着苏璃高耸的肚子担忧不已。她以前也见过苏璃生产,但彼时肚子并没有这么大,那时候早饭才吃没多久她喊肚子疼,她跑去请稳婆的期间,她就自个儿在床榻上生了,快得不可思议。
可这会让不一样,想必是苏璃身份不一样了,皇后娘娘,天底下第一尊贵的女人,如今要生产,自然是让人格外担忧的。光看外头众人忙乱的脚步就知道,大家都紧着心了。彩云自然也受感染,心也高高的提着。她看苏璃由两个宫人扶着转圈走,竟然还有说有笑,便出了门,见罗青罗公公老远的小跑过来。
“娘娘此时如何了?”他往殿内瞧了一眼。
“还没生,不过也快了。”彩云回道。想起一事,又问:“皇上那边......”
罗青也急,他也不清楚皇上到底能不能及时赶上,半个月前,听说皇上亲自带兵与苍齐交战。这小半年来,跟苍齐大大小小战役打了不下十次,但这一次听说是最后一战,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次。也正是因此,皇上才迟迟没有回来,想必是被战事给拖住了。
彩云见罗青也没个准话,心里叹了口气,她知道,娘娘是一直盼着皇上能好回来的,她虽然口中没提,但每日拿着皇上的字帖看来看去,有时候傻笑,她就清楚,娘娘整日都想着皇上呢。
这时,太医们已经跑了过来,一来就问,“娘娘在里头如何了?”
“还没生呢,也快了。”
太医赶紧进去,让苏璃先坐下把脉,“娘娘这胎甚好,兴许胎儿有些大,但也莫担心,届时尊稳婆嘱咐,配合着用力生即可。”
苏璃点头,她看众人如临大敌,觉得好笑,喝了碗热粥之后,就开始坐在一旁攒力气了。
众人等了许久,直到掌灯时分,苏璃才被扶进产房,最后婢女们关门时,她朝门口望了一眼,神色间淡淡的失落。
约莫一个时辰后,苏璃生了,是个白白胖胖的女儿,小丫头嗓门贼大,一出来就呱呱哭个不停,苏璃早已经累得精疲力尽,最后意识昏沉之际看了眼女儿,便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紧紧握着她的手,大手温暖有力,倒是令她很舒适。随后又感觉到有个温热的东西贴上了她的额头,带着湿意。她微微睁开眼,见到的却是思念了无数遍的人,他正坐在床榻边,一身风尘仆仆,显然是才来不久。
“你回来了?”苏璃笑了起来。
韩湘君握着她的手不断亲吻,“回来了,我回来了。”
“累不累?”她又问。
“嗯。”
见他瘦了许多,苏璃都心疼坏了,她反握住他的手,又问,“见过孩子了吗?是个女儿。”
“见过了,很像你。”
苏璃噗嗤笑了,“才出生呢,眉眼都还没长开,怎么就看出来了?”
“气势很像。”他又笑道:“斜眼淡淡睨着我的模样,像极了。”
苏璃有气无力的剜了他一眼,但心里高兴,她将人拉近了几分,抚摸他眉头,说道:“陪我睡一会儿吧?”
“好。”
......
三个月后,豊国大将穆珅领兵大败苍齐的消息传来,朝中内外,热血沸腾。皇帝亲征,先是收腹桓东,后又大败苍齐,之后堰国也开始递上国书愿臣服于豊国。
至此,天下六国皆入了韩湘君的囊中。
眼下,豊国再添一喜,那就是,懿安公主已经满一百日啦。
团子高兴,苏璃高兴,韩湘君更高兴,得了女儿的他觉得人生圆满得不行。每每下朝回来都要抱着女儿亲亲脸蛋又亲亲小手,恨不得亲了个遍才将她递给奶娘。
爱女如痴的他,在白日宴这天纵请群臣一同庆贺,皇宫上下,丝竹歌舞不绝于耳,热闹得如过年一般。
苏璃也喝了点小酒,微醺,此时正坐在听雨阁望着月色醒酒。
不一会儿,身后覆上来一人,胸膛坚硬暖和,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
“怎么回来了?朝臣们都走了吗?”
“没有,他们还在喝酒,但我先回来了。”
“为什么?”
“我想你了。”
他将她轻轻抱在怀中,一同望着窗外月色。
“苏璃。”
“嗯?”
“苏璃。”
“怎么了?”苏璃转头看他,“你有话想说?”
韩湘君想起几个月前收到的那封密信,里头提到的事,很想问一问她,翼王妃说的那番话是何意。
可此时此刻真真切切的将她抱在怀中,却又觉得,那些已经无足挂齿。
不管她是谁,也不论她从何而来,她今生都是他的妻!
见他摇头,苏璃对他笑了笑,窝在她怀中阖眼假寐,许久许久,直到韩湘君以为她睡着时。她突然开口道:“韩湘君。”
“嗯?”
“我很庆幸来到这里遇见你。”
韩湘君静静的搂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原本不属于这里,却阴差阳错的成了齐国公府的庶女,还成了你的皇后。”
“你后悔了?”他问。
“你说呢?”苏璃明显的赶紧腰上的手一紧,故意说道:“在我原来的世界,很美好。”
韩湘君嗓子发紧,缓缓问道:“那你想回去了?”
苏璃笑着看他,“暂时不想,至于以后嘛,看情况。”
“看何情况?”
“你若是对我不好......”
他赶紧接话道:“不会的,我这辈子也只对你好。”
“你说的,要说话算话。”
“帝王一诺千金。”
“万一以后你老了忘记承诺了呢?”
“没有万一。”
“如果你又遇上了更好更年轻的女子了呢?”
“没有如果。”
“但是你......”
“没有但是。”
话没说话,男人赶紧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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