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眼神,苏晚筝立即明白,原来是李医生不让她收。
她淡淡一笑,把钱收回口袋,俯身在苏澈床边坐了下来。
男孩的脸倾斜着,许是常年待在一个四方空间的缘故,漆黑的瞳眸黯淡无光。
“小澈,小澈,”她把男孩的脸掰正,让他瞧着自己,“姐姐来了。”
苏澈听到声响,才缓慢地蠕动下颌,瞳孔落进她的眼睛里。
苏晚筝满眼期待地与他对视,手搭在男孩冰凉的手背上,紧紧握住:“看到我吗?是姐姐,姐姐来啦。”
他目空一切般看着她,手就那样任由她握着,毫无反应,毫无知觉。
苏晚筝也没气馁,她已经习惯了在小澈面前自说自话,得不到回应。
苏晚筝目光扫过他桌上问:“最近在看什么书?”
她说着,把他桌上叠起的书拿起来一瞧。
“嗯,【魔术解析】,【玩转魔方100天】……”
苏晚筝故作惊讶地睁大眼睛:“你那么厉害,连魔方都会玩啦。”
苏澈别过头去,不理他。
两本书之间夹了张报纸,苏晚筝抽出来看,是被特地叠好的报纸。
打开一看,是关于苏丘被记者采访的一则新闻。
苏晚筝失笑,原来还是很关心苏家事的:“爷爷身体很好,你不用担心。”
末了,她压低声音,帮男孩掖好被角:“大家现在都很好,所以,你也要好起来,知道吗?”
苏澈的眼睛落在她十指上,看到那枚戒指后,忽然一下扣住她的手。
他力气不大,苏晚筝抽不出手,怔怔地望着他:“小澈?”
苏澈慢慢扬起目光,说了从苏醒到现在,唯一的一句话:“还没和他离婚?”
沙哑清透的少年音,在房间里落得清晰。
苏晚筝瞧见自己手上的戒指,笑了下:“离什么婚,我和他好着呢,你别瞎操这个心。他也在极力帮你找配型,很快就能做移植。”
“我问过李医生,你没有骨髓外扩散就是好的,做完配型没有排异反应,就可以出院了。”
苏澈听了她一大段话,没什么反应,目光淡视向窗外:“我的病就算移植骨髓也好不了,所以你和他离婚吧。”
苏晚筝皱了下眉,她不知道为什么,每回这孩子都要说这样的话。
“这话是谁教你的?我说过很多次,不许这样说。”
苏澈忽然间笑了下。
他生的是真好看,继承他妈妈的美貌,一副嫩白精致的少年样,却透着不近人情的疏远:“我的病,我比你清楚。”
苏晚筝定定看着他良久:“我知道,你不想看着我跟席江燃纠缠。但你知道吗,前段时间我们公司的宴会上出了事故,他保护了我,才让我免于受伤,我跟他结婚这段时间,也是有感情的。”
“什么事故?”苏澈眉心一拧,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丝动静。
苏晚筝下意识掩饰:“不是什么大事故,就是舞台仪器松了,差点受伤。”
“谁做的?”
“……”
小小年纪的,跟她一样这么多疑,这难道是苏家的遗传?
她学着江清霾和席江燃骗她的话,哄起他来:“什么谁做的?谁也没做。”
苏澈瞪她一眼,疏淡地问:“你是不是还当我小孩,以为我这么好骗吗?”
苏晚筝捏捏他冰凉的脸颊,呛他一句:“你才19岁,不是小孩是什么?没经历过社会毒打,别在你姐面前天天装成熟。”
苏澈却岿然不动,注视她几秒后,忽然阴恻恻地笑了下:“天天对我姐来姐去的,你是苏家人吗?”
他的话颇为尖锐,苏晚筝反问:“怎么就不是了?”
“苏家不承认我,你还认我当弟弟。”
苏澈说得漫不经心,就像在聊着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事一般,“在那边当着他们的乖乖女,在我这又喊我弟弟,你两面三刀的本事可真行。”
苏晚筝气笑了,狠狠又在他脸颊上掐了把:“臭小子,好好的就长了张臭嘴。”
她这弟弟熟睡时脸颊红扑扑的,是天使,但睡醒时,怼起人来是真的毒舌。
苏澈笑不出来,拢了下被子,把半张脸颊盖住:“我劝你以后还是别来了,免得被苏家人知道,丢了你千金大小姐的地位。”
苏晚筝挑挑眉:“你以为爷爷不知道?他知道我把你安顿在这,也知道我常来看你。”
苏澈睁开眼,眸中划过丝嘲讽。
真是他的好亲人,知道他在哪,也知道他的状况,却一次没来看望过他。
他眼底的沉重转瞬即逝,慢慢抿出口气,早已习惯了。
苏晚筝见他别过身去背对自己,明明一米八的高个,缩在被窝里,却显得孤独弱小。
她叹口气,抚摸着孩子的后背说:“小澈,别胡思乱想了,也别一提到苏家就怄气。至少我还在身边陪着你,苏家就没放弃你。”
苏澈闷闷说:“那我倒恳请苏家放弃我。”
苏晚筝眉头无声聚拢,舔了下唇角。
苏澈对苏家的怨气是从小结下的,在他还没患病前,还是个挺阳光开朗的男孩,即便苏家曾多次对他区别对待。
譬如,苏家家宴从不告知苏澈参加,一家人出游也不带上他。
这样低落又自暴自弃的情绪,是自从他生了病开始的。他莫名开始憎恨苏家,也排斥苏晚筝的接近。
就像深陷了沼泽的动物,无法自救,便任由自己越沉越深。
刚患病那会,苏澈甚至见都不肯见苏晚筝,狂躁易怒。
这些年她每月耐心温柔的安抚下来,才能这样坐在他床头,与他对话。
“好了,不要说闹脾气的话了。”
苏晚筝摸摸他柔软的头发,不如他的外表那样刺人,“来得匆忙没给你带礼物,下次再来就过年了,想要什么?”
苏澈麻木地睁着眼睛,瞳孔一片漆暗。
‘过年’这二字,对家庭圆满的人来说是幸福,是温暖,是天伦之乐。
但对他这样注定流离一辈子的人来说,却是噩梦,是地狱,是生不如死。
他闭了下眼睛:“想要你别来烦我。”
苏晚筝却宛如没听见地说:“那就这样决定了,我包点饺子带过来,护士说你可以吃一点。而且我已经想好给你买啥新年礼物了,不过暂时不告诉你,期待吗?”
苏澈皱眉继续睡。
他真不明白苏晚筝怎么能脾气这么好。
他都这样赶她走了,她还能在这自说自话。
“小澈,就算苏家人不管你,你也是我的家人。”
苏晚筝摸着孩子的脑袋,手掌温暖又柔软,低声说,“你真那么烦我,就有本事快点好起来,然后把我甩得远远的。”
她话音落下很久,苏澈那边都没再有反应。
苏晚筝弯弯唇一笑,该是睡着了,这么多月来,他第一次跟她对话了那么多,是好事吧。
她轻手轻脚关了灯,走出病房时,李琼墨正在外面等着她。
李医生冲她绅士一笑,送她到电梯口,按亮电梯:“小小年纪,脾气倒不小。”
苏晚筝微怔,随即才明白他说的是苏澈。
“你都听见了。”她不好意思地一笑,自家弟弟在自己面前胡闹就算了,还让李医生看笑话了。
电梯到了,李琼墨陪她一起上电梯,苏晚筝道:“那孩子原先不是这样的,自己的身世、苏家对他的态度,还有这个重病,把他情绪压垮了。”
她微微勾唇说:“小澈其实是个好孩子。”
李琼墨盯着她脸颊,难得有单独共处的时间,他倒对她的事有几分好奇:“既然苏家都不待见他,怎么偏偏你对他那么用心?你从前跟那孩子玩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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