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一场舞会,教会你最初舞步的,不会陪伴你跳人生的最后一支舞。
汪树已记不清这辈子与多少人打过交道,他只知道,许多年轻时认识的朋友,现在还有联系的极少,而极少的那一部分,汪树也快记不清他们的模样了。
汪树从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他城府极少,轻易不会表露自己的内在情绪,他懂得隐忍,也识得大局,他凭借自己的力量一步步走到今天,若是找几个文笔出彩的作家來撰写自己的一生,必然是十分精彩的。
现在,他将要面临人生最绚烂的一刻。
汪树忽然有些想念自己的父母。
他的父母在他四十岁那年便双双去世,是被自己的仇家害死的,汪树杀光了这个仇家的满门,为父母报仇雪恨,当时他很难过,因父母被自己牵连而死,但难过之后,他很快投入了新的工作,并未生出多少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感慨。
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尽职的儿子,但绝对是一个优秀的老板,如今,他将带领自己的追随者踏入最辉煌的时刻。
能成大事的人,通常不会兼顾太多东西,友情、爱情、亲情,人姓中存在的这些感情都是极为宝贵的,但一个人若是全部拥有了,便难免束手束脚,只有狠得下心的,才能站在世界的巅峰,才能不受任何威胁。
一将功成万骨枯。
说出这句话的人,从來不是要表达豪迈与霸气,而是那份被人刻意抹灭掉的心酸与怅然。
正因为这些情意是普通人类应该拥有,也乐意拥有的,所以这个世界能成大事的并不多,成大事的,便被人称谓不是普通人,哪里不普通,便是这里。
汪树一直不愿做普通人,曾经,他放弃了许多,甚至不折手段地來达到目的,他成功过,也失败过,直至半年前的憋屈,他放弃了他还拥有的最后一点骄傲,一点自尊。
现在,他已一无所有,却也拥有了这辈子从未拥有的权力。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奇妙到汪树这种大人物都无法用言语描述。
他缓缓从椅子上站起來,捻灭了指间的香烟,冲站在他面前的几名部下说道:“走,去见那两位老朋友。”
“是,老板。”
……
战歌狂一直在被动地捍卫家族的地位与利益,他从不是一个热衷于权力的人,文破局懂他,汪树却不懂。
在汪树看來,战歌狂只是沒将自己的心意表露出來,是比文破局更诡计多端的狡猾狐狸,但跟战歌狂做了一辈子朋友的文破局知道,战歌狂的的确确对权力沒什么喜好,否则凭借战家当年的走势,完全能将文家和汪树甩在身后。
文破局懂战歌狂,战歌狂也懂文破局,所以在这段曰子里,他一直在劝慰文破局,让他看淡点,毕竟,人这一辈子太短暂了,何苦要为了那些生不带來死不带去的东西执着且折磨自己呢。
该努力时,尽最大努力,当努力已无法扭转局面时,便笑然面对。
文破局沒战歌狂的境界,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熏染,倒也多少看开了一些,至少不如当初那般耿耿于怀了。
谈判的地点是一家比较偏远的私人会所,因为这次谈判,私人会所拒绝了所有客人,专门供三位巨头喝茶聊天,地点是汪树挑选的,至于为什么要挑选这里,战歌狂和文破局都能多少察觉到一些,可事态已走到这一步,哪怕这是刀山火海,他们也必须去。
不去。
以目前的局势,汪树只要再坚持半年,便能将两家打得元气大伤。
很多时候,不是人们要去做一件蠢事,而是局势逼迫他去做,不做,会带來更可怕的后果。
十辆轿车。
近五十人的团体前往会所,除开战歌狂与文破局,全是战歌狂挑选的好手,瞥一眼身后的车队,文破局的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
他并不是特别胆小的人,坐在文破局的位置,若胆子太小,肯定不现实,可不知道为什么,文破局对这次的谈判充满了担忧,远不如战歌狂來得淡然。
战歌狂也瞧得出文破局的担忧,点了一支烟,微微笑道:“有什么好怕的。”
“怎么会不怕。”文破局摇头道,“胜利的天平倾斜于汪树,他却主动讲和,任何人都会怕,除了你。”
“该來的总会來,怕有什么用。”战歌狂豁达地说道。
“嗯。”
……
汪树盯着慢慢走过來的两人,他的脸上挂着恬淡的微笑,笑得复杂,笑得诡谲。
曾经,他要扬起脖子踮起脚跟才能看见他们。
后來,他拥有了与他们平起平坐的实力。
再之后,他被两人压制得喘息困难,犹如丧家之犬。
现在,他站在了俯瞰他们的位置。
这四个过程,他花了足足二十多年才体验了一遍。
滋味很奇妙,人生也很奇妙。
这一刻,汪树忍不住上前两步,缓缓走到两人的跟前,伸出修长的手掌,如一尊弥勒佛般笑道:“两位,别來无恙。”
“托汪老板的福,吃得多睡得着。”战歌狂瓮声瓮气地说道。
“汪老板,大家认识这么多年,客套话就不用说了,进入正題吧。”文破局面容平淡地说道。
从汪树有机会跟他们平起平坐那会开始,他们已打了十多年交道,相互之间有了极深的了解,他们曾把酒言欢,也一直在勾心斗角,直至这半年彻底撕破脸皮,三人的态度一变再变,却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若换做普通人,恐怕早就认为自己人格分裂了。
汪树见两人如此说,倒也不再寒暄,笑着摆摆手,坐在了他们的对面。
这是一张椭圆桌,桌上摆了三杯热茶,三个烟灰缸,而后再沒别的东西了。
对三人來说,简洁明了的谈判是极为迫切的。
汪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微笑道:“之所以选择在这里跟两位聊聊,是因为第一次见两位,便是在这儿,就是不知道两位是否还记得。”
文破局微微蹙眉,心头一清二楚。
战歌狂却豪迈地说道:“那么久远的事儿,谁还记得。”
“战老板不记得,文老板想必是记得的。”汪树笑眯眯地喝了一口茶,盯着文破局说道。
文破局的表情略有些不自然,平静道:“汪老板什么意思。”
“也沒什么意思。”汪树轻轻摇头,“只是跟两位老板认识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能正儿八经地坐下來聊聊天,难免有些感慨。”
文破局闻言,眉头却是一挑。
他自然记得初次见汪树时发生过什么。
那时候,汪树在东南亚只是一个稍稍起步的小老板,身价估计也就几千万的样子,在东南亚的金融圈,像汪树这样的人物实在多如牛毛,根本不值一提。
而当时的文破局,却是刚接手家族产业沒几年的巨头,那时候,东南亚除了战歌狂之外,便数他风头最劲,接触的不是达官显赫,便是商界数得出的大佬,又哪里会对汪树有什么好态度。
尤其是当初的汪树主动跑上來敬酒,这更让文破局耐心全无。
文破局记得,当汪树跑上來敬酒的时候,自己只作出一个简单的动作,并吐出一句话。
“要跟我喝酒,行,你喝桌上那瓶,我喝这杯。”
汪树当时二话不说,一口气将一瓶高浓度烈酒喝干净,而文破局也一脸平静地喝了杯中的红酒。
之后的事儿,文破局记不清了,因为他太忙,根本沒空理会汪树。
“喝完那瓶酒,我跑去洗手间吐了足足一个小时,吐的眼泪都出來了。”
啪嗒。
汪树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笑道:“也许文老板对之后的事儿沒剩下什么印象,但我记得很清楚,不少人看我的热闹,笑话我,虽然沒说出口,但他们的眼神告诉了我,那时候我在想,你是人,我也是人,为什么我敬你一杯酒,你却要我喝一瓶,我知道,如果我不喝,我这辈子别想在东南亚出头。”
“文家在东南亚什么地位,随便动动小指头,也能把我活活捏死,我得喝,还得喝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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