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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句,便是其中一位圣僧递与外祖母的信笺中说的。

那个年纪,哪懂什么是贪,什么又是痴,她只是倏然感悟到了自己生来便是女儿身的无奈与惶惑。

小小年纪的她已经心生怨恨,想着若是自己从未读书识字、不见往来宾客、不懂鸿鹄之志、深处闺中无人知倒也好了,此生只做那井底之蛙,就从不会去念想外面大千世界......

甚至在那个年纪她还怨过外祖母,不懂她为何总执念于让自己这么一个女儿家要自强如男儿,当父亲说着好好读书识字,将来能与夫君吟诗作对比翼双飞时,外祖母却嗤笑道,女儿家怎能生来就为夫君而活,我让你读书识字可不是为了让你成为男子茶宠、诗宠、琴宠的,而是要你闻道解惑,修身养性......

堪堪病愈之后,见着两眼红肿如枣的外祖母,她第一次埋怨道,早知如此,便不写那字,不读那书,叫我病成个痴儿也罢,总比如今这般好了!

懵懂气话,说是泄愤,更像是撒娇,在父母那处撒不得,到了外祖母这里就一股脑儿将各样的气丢了出来,她想外祖母抱她哄她,想外祖母说些好听话让她开心。

可即便使出了这样的小性子,等来的不是外祖母的安抚,是外祖母的嗔怒。

她怒说。

若我知晓你也就这般志向,我确也不该让你去写什么字读什么书,你合该就是你父说的,去做那得宠却不得敬的玉奴!

只是这亦是气话,外祖母还是疼她,见她哭得更凶,恐她哭坏身子,就又忍不住抱进了怀里好好抚慰。

那是......记事的年纪了,刻骨的难过总是要比其他更容易记住,但无论多么刻骨铭心也总该过去,她也依着外祖母的期许,继续好好做她的玉娴,忘掉了那个玉奴。

又两年过去,光阴如隙,女孩儿却亭亭玉立,已然到了怀春之际,就连作的诗写的词都带了些萌动与缠绵。钟可莹更是如此,仅是这一年的光景,就出落得顾盼生姿,眉梢带情如风中絮柳,粉面红腮如院中海棠......就连家中大哥二哥似乎也比从前对她更殷勤。

她承认,有些念头纷至沓来时扰出了春夜的愁绪,一如身体的变化、初潮的临到、小女儿的私房话抑或初尝禁书的羞涩,让她不知所措,亦让她不得不悄悄藏起。

相较而言,钟可莹似乎要比她更为大胆,用她自己的话来说,父母疏于管教,也并不在乎她是否读书写词,甚至她的母亲早已将些闺房之事旁敲侧击说于她听,也将在她及笄之前就说门亲事......

是以钟可莹在情爱之事要比她通透许多,她将那些禁书带来借与她看,将里头所谓的淫词妄语说与她听,见她木讷或是羞赧不愿多谈,更喜欢逗弄说笑,好似有着尝不完的有趣。

——玉娴玉娴,书上说,那男欢女爱之事就如那五月的蜜糖一般甘甜,吃了就会上瘾可是真的?

——我怎知晓。

——哎,要不是父亲不许,倒也想先尝它一尝。

——你与我二哥......

——你可别乱说,我与他可是清清白白什么都不曾有的!

——可是我二哥似是对你......

——我不欢喜他,我只欢喜你,玉娴,要是我能与你成亲就好了。

——你是女子,我亦是女子,怎好成亲?

——哎,可惜,玉娴你若是男子,我必要嫁给你。

两年读书养性,倒也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心里不高兴了就往外祖母怀里扑,只是仍会遗憾,遗憾自己不是男子,既不能考取功名,亦不能给欢喜的女子一个允诺。

其实那和尚说对了几分,他说她看似无贪无嗔无痴,实则最重五欲,确然,她就是个重情重欲之人,否则又怎会在那闺阁的耳磨丝鬓中丢了心,又怎会痴头痴脑独自将别人的一句欢喜上了心。她也确实心生妄念,否则又怎会妄想成为男子,去做男子能做的事,去爱男子能爱的人......

正因为是痴妄,所以钟可莹最终还是嫁人了,她所谓的‘欢喜’好似由在昨日,可今日就变了卦。

她说她要去金陵,她的崔公子等着她过门了。

她说女人这一辈子最好不过嫁与良人,自此相夫教子,衣食无忧......

她甚至还为自己开脱,说什么我不似你,你有家大业大宠你爱你的外祖家,又有事事如你意的阿爹阿娘,而她不过一叶浮萍,幼时寄人篱下,婚后亦是寄人篱下。

她如此说,说得好像她很懂她。

可她又哪里知道,为了拒绝父亲为自己张罗的姻亲顶嘴胡闹,绝食三日又被杖打,在她筹备嫁妆欢欢喜喜的日子,自己却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了一月,如今好不容易下了床见她一面,听的却是告别。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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