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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爻按著太陽穴,回憶自己這般年紀時,天天忙著跟人幹仗,沒功夫有七扭八拐的心思。不由得輕嘆,倒是辜負了不識愁滋味。

他想不明白,又看出景平不想說,放任自流地想:咳,問題不大,由得他去吧。

這事放下,他縮回被子裡,沒多大功夫睡著了。

再說景平,他衝出帳子,春風立刻卷過他的一腔熾熱,把從頭燒到腳的灼情吹冷了些。他剛才對李爻不全是說謊,他的心事有一半對太師叔發乎情止乎禮的覬覦,另一半是跟著李爻去胡哈「見世面」之後的自慚形穢。

話說回早些年,景平對李爻的初印象始於花姨婆,豐滿立體於說書先生們。李爻年紀輕輕軍功無數,戰事漸平穩,他又利用聯盟國為南晉打通商路,眼看事成一夜間音信全無,文韜武略外加神秘,無論拿出哪條都足夠傳奇,是說書人演繹發揮的絕佳素材。

那些真實的軍功政績,被先生們舌燦生花地講入一個十三歲少年的耳,必然是震撼且嚮往的。

後來花姨婆沒了,景平依著她的囑託,滿懷期許去尋他的傳奇。在修竹城的茶樓里,他聽到李爻已死時有多失落,得知救他於危難的好看男人是李爻詐屍時,就有多興奮。

那一刻他甚至感謝宿命,讓觸不可及的英雄離他那麼近,那麼真心、溫暖地待他。

他的英雄帶著常人的喜怒哀樂與他家長里短好幾年,溫柔又招欠,會咳嗽會生病,做飯種花、削竹竿釣魚……真實得讓景平踏實。

而今天胡哈大寨中,李爻氣場猶壓一族王上,那在談笑間生殺予奪的風度,高深得虛無。

二人間的差距在那一瞬間被拉開,別如雲泥。

景平相形見絀——李爻在他這樣的年紀時已經掛帥一方,他卻還在對方的庇護下,活的稀里糊塗。

他在外遊歷的兩年,看到的不過是太師叔用年華和血汗奠基起的大好河山。

今天以前,景平想與太師叔比肩,關心他、照顧他。

今天之後,他問自己:我拿什麼底氣喜歡他呢?我憑什麼?我配嗎?

風一吹,熱得發狂的喜歡冷卻了。

景平想,我總該真能為他撐起方寸安寧,而不是讓曾經的豪言壯語變成一時意氣,像句玩笑話。

所以,他要在對方面前證明自己有丁點用途。

景平又在自己胳膊上狠狠擰了下,把不捨得下頭的混亂徹底掐沒,奔醫療帳子去了。

這一忙就不知過了多久。

待景平再回軍帳時,已經半夜了。燈燭已熄,李爻睡得很熟,景平坐在榻邊地鋪上,借著氣窗透進的星芒看李爻。

這是他第一次偷偷摸摸又明目張胆地看著他,像忙碌到深夜的獎賞,怎麼都看不夠。

行軍榻很窄。

常人躺好左右各余兩寸,要是放個胖子在上面,保准當場演示什麼叫肉包床。

李爻則是睡慣了這樣的榻,睡熟翻身都是先撐開被子,原地轉半圈,再把被子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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