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與少是相對而言的嘛。」穆祺很鎮定:「先生單單只看這幾本筆記,當然覺得泄漏的資料很豐富了;但歷朝歷代的閣老重臣致仕之後,自己也是要寫回憶錄與自傳的呀,區區一本·道聽途說的筆記,怎麼能和當事人親筆撰寫的回憶錄相比!」
如果說野史揭發出的機密只能算消息管道中的一點小小的跑冒滴漏,那閣老們退休後親自寫的文集自傳,那才是真開閘泄洪、噴涌傾瀉,所謂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野史能有多少資料,野史能有多少素材?某些閣老撰寫文集,那可是敢把自己的機密奏摺和緊要票擬直接集結出版的!
這就叫以快打快,以多欺少,搶先傾瀉機密,叫市井文人們無密可泄。果然是閣老重臣,聰慧無人可及。
還是那句話,朝廷是唯一一艘從頂部漏水的船。如果說底部只是涓涓細流,那頂部直接就是個大噴泉。楊慎在書籍里寫寫遺詔又怎麼了?日後高素卿閣老葉進卿葉閣老等發表大作,那是直接把皇帝們私下裡罵人的髒話都往外抖,真是掃盡了老朱家的臉皮。
當然,閣臣們秉國已久,倒也不是存心泄密。之所以孜孜不倦的寫自傳出文集,除了因文人的毛病想留名後世以外,主要還是被現實逼得不得已——本朝開國以來,市井謠言此起彼伏花樣翻新,從來就沒有一刻消停過。內閣重臣位列中樞,更是政治謠言攻擊的重點。要是不想在群議紛紛中名聲掃地遺羞後世,就必須得搶先發布小作文,及時占據輿論的生態位,否則將來黑料成風,那便危乎殆矣了
這也算曆代重臣用血淚總結出的教訓,絲毫容不得馬虎。後世之攝宗張太岳,不就是因為蹬腿蹬得太早太急,沒有來得及發表自傳小作文,身後的名聲便幾乎一路向下,直接往蓋世權奸那個方向狂奔而去了麼?而高肅卿高閣老便是深諳此道,即使病得爬不起來了,都一定要口述《病榻遺言》,發動防禦性的攻擊,先行甩鍋再說……
——概言之,這並非是閣老們的私心作祟,而是出自整體環境的逼迫。皇帝既然管不住滿天亂飛的謠言,那當然也別想關掉中樞四處噴發的大花灑。
不知海剛峰能否領會這不得已的苦衷,但他已經是瞠目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而穆祺……穆祺微微一笑,卻並沒有再表達過多的安慰。
朝廷不過是一個超大號的草台班子。如果要在本朝出仕,還是要早早領悟這個規律才是好事。
第40章 日誌
清涼殿, 密室。
飛玄真君盤膝而坐,已經在八卦台上打坐了整整一個時辰。八卦台前暗香浮動,供著兩個極大的鎏金香爐;香爐中隔水焚燒的是頂級的龍涎香, 青煙裊裊氣息馥郁,乳白色的水霧氤氳而起,襯得這一間小小的密室仿佛仙境。而非飛玄真君盤坐於仙境雲霧繚繞之中, 道袍也便隨風起伏, 恍若上界仙真了。
只可惜,這仙氣飄飄的境界並不完美。時而有微風起伏, 吹散白霧, 霧氣中便露出了直挺挺跪著的兩個老登,素衣素袍, 滿臉褶子,正是入宮多日而略無消息的閆閣老與許閣老。
雖然已經被軟禁多日,兩位閣老的氣色卻還算上佳, 即使在青石地板上跪拜了這小半個時辰,依舊還能垂眉低眼凝神閉氣,恭敬謹慎的侍奉聖前, 並沒有什麼體力不支的徵兆。看來坊間種種酷刑折磨的傳聞, 終究不過謠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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