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的使者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用那張慘白的臉看著他。
「我記得先前海剛峰海知府接內閣的公文,都是跪接的。」穆祺自言自語:「所以我需要跪下來給使者磕兩個頭嗎?」
這讓使者怎麼回答?他一句話也答不了,只能木訥站在原地,臉上是一種近乎於空茫的絕望。
大概是見局面太過尷尬了,還是同樣奉命趕來的海剛峰心存寬大,從旁解釋了一句:
「依高祖及太宗皇帝之《大誥》,舉凡內閣會同六部合下的公文,地方四品及以下的官員需要跪接,四品以上只需站立行禮即可。國公府算是超品,無需跪接。」
懂禮儀懂規矩就是有這樣的好處,至少能堵住某人的嘴不叫他隨便發癲。穆國世子哼了一聲,只能轉移話題:
「以朝廷的慣例,我當上書自辯。但現在尚有要務,無暇分身,可否請使者寬緩幾日?」
這個時候還要假惺惺請求什麼「寬緩」,無疑是於跳到臉上開嘲諷。大概是絕望到了頂點破罐子破摔,使者也懶得擺出什麼搖尾乞憐的卑微模樣,乾脆硬邦邦開口:
「你要做什麼?」
「高祖皇帝仰承天命,混一華夏;然龍馭賓天之前,所念念不忘的,仍舊是東南的倭患。」世子道:「如今仰仗聖上的洪福,艦隊僥倖忝滅了東瀛的賊寇,不可以不上告高祖在天之靈。我想,在啟程返京之前,總該在孝陵前祭祀一二才對。」
使者沉默了。
無論朝堂上爭論得多麼厲害,至今為止聖聖相因,抗倭都是絕對的政治正確,不容否認的基礎共識,尤其是在金陵,尤其是在江南——沒錯,江南可能有不少與倭人私下勾結搞走私的勢力,但卻有更多被倭寇騷擾得家破人亡的受害者,血海深仇莫可消弭,誰也不敢說個不字。
而更妙的是,在金陵祭祀高祖甚至不存在禮法上的任何阻礙。穆國公世子說得毫無差錯,高皇帝晚年的確是念念不忘於剿倭的大任,除了囑咐沿海百姓備兵防衛之外,還特意下詔褒獎抗倭的將士,即使是引車賣漿之輩,只要能在抗倭中立有卓著功勳,亦可引入宮掖,由高皇帝當面嘉獎。這一道詔令至今仍舊有效,即使不能覲見於生前,亦可祭拜於死後——搞幾顆人頭來拜一拜高祖,是列代皇帝都無法拒絕的政治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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