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這兩位都見不到了?」世子終於驚愕了:「那近身侍奉的是誰?」
「除了幾個不會說話的粗使宮人外,只有已經出家的思善公主可以出入御前。」張太岳道:「聖上的原話是,只有女兒才服侍得最貼心。所以外人很難進前。」
又是那令人眼熟的道德綁架小連招,孝道的招牌往外一擺所向無敵,外朝的士人根本沒法議論皇帝的決意。不過,作為在中樞與老登周旋了數年的人物,世子及張太岳卻實在太了解這種陰陽怪氣的小心思了,頃刻間就能領悟帝王心術的暗示——思善公主侍奉的手藝絕對不如手腳靈便的太監,更難領會到真君那幽深曲折的謎語人做派;但真君寧願忍受種種的不便,也要強行改變宮中分工的格局,那必定是又起了什麼不可言說的心思。
能起什麼心思呢?李再芳黃尚綱當然很善於服侍皇帝,可以將老登應付得舒舒服服,一切妥帖;但這兩個太監隨侍已久,手中掌握的權力卻已經是迅速膨脹,樹大而根深。平日裡,這些馴服的權力或許不會有什麼,但在皇帝最敏感、最脆弱的時候,那任何一丁點「可能」,都會刺痛他的神經,引發可怕的想像。
——換言之,老登應該是又缺乏安全感了。
人類對安全感的需求是不可理喻的,特別是飛玄真君這種聰明陰狠的頂級敏感肌。按理說從小陪到大的心腹太監根本不可能背叛,但真君發起癲來絕不會相信任何人性,他信任的只有能力。而思善公主,一個孤苦伶仃、絕無臂膀、與外朝不可能有任何瓜葛的出家人,絕無能力謀反的弱女子,才是此時唯一可以信任的血親。
這種極度的不安全感在先前皇帝重傷時就已經顯露,那時真君臥病在床,同樣也調派了思善公主貼身服侍,有意無意削弱了太監的權力;只不過後來自信恢復,才將公主送回道觀靜養。而如今故技重施,又把女兒拖出來頂缸,那心態變化間的微妙詭秘,恐怕難以想像。
真君這種狂躁陰濕的精神狀態也不是一兩天了,世子思索片刻,只能嘆息: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只能靜觀其變了。」
的確只能靜觀其變,甚至都不要妄想做什麼勸諫,這是大臣們伺候老巨嬰幾十年來血的經驗。在真君陷入這種敏感自疑的不應期時,下面的大臣表現得越生機勃勃、精神昂揚,越容易遭到莫名的猜忌;尤其是張太岳這種前途無量的年輕人,早上七八點鐘的太陽——陰濕蠕動的地穴生物絕對容忍不了活力四射的朝陽,看到一個就要拍死一個;在這樣的微妙關頭,張翰林要是不小心一點老實閉嘴,那就連世子都不好撈他。
張太岳倒沒有見識過當年老登神經錯亂、肆意折磨臣下的盛狀;但僅憑著某種政治人物天生的靈感,猜也猜到了此時實在不宜妄動。他低聲答應了一聲,順便轉移了話題:
「天津港送了消息過來,說先前興辦的煉鐵工廠已經開始出鐵盈利,加上水泥廠擴建的開銷,預計還要招募五萬左右的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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