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瓘打量著斛律部的人馬,並不甚多,約有幾百。
但火光照亮了那些胡刀的白刃,照亮了那些血壑間的瞳眸。
孝瓘只讀出了一個字——恨。
太建伐
孝瓘帶了三千人馬, 一番血戰,的確可以撲殺眼前這些人,但必會激起那些沒有參與祭奠的斛律族人的反叛之心;
他也可以撤走人馬, 由著他們完成祭奠, 但觀他們眼中恨意,難保不會譁變。
需知每一場軍中譁變, 都是從一小撮人開始的。
孝瓘一把拽下秦愛別在腰間的酒囊, 又往前走了幾步, 道:「我也是來祭奠的。」
「你憑什麼?」身畔一名滿臉是血的莽漢高聲質問。
「我自幼在斛律軍中訓練, 初戰亦在將軍麾下, 我與明月一同守過河陽,救過洛陽,戰過汾北, 他是我的老師和戰友, 我為何不能來奠他?」
那莽漢喘著粗氣, 眼睜睜地瞅著孝瓘跪在墳前, 將囊中的酒傾灑在地。
「可是……可是你姓高!所以你不配!」莽漢終於擠出一句話來,「高氏辜負了整個斛……」
莽漢身邊的人沒有讓他把話講完, 而是驟然起身, 對孝瓘道:「高長恭,你莫要虛情假意, 將軍身死數月, 未見你祭拜,何苦今日在我等面前惺惺作態!」
孝瓘轉頭一看,正是斛律孝卿。
「你焉知我沒有奠過將軍?我在得知他死訊那晚, 便以酒相酹了!」
「高長恭,你若真有此心……」斛律孝卿說著, 抽出胡刀交在孝瓘手上,「便按高車古禮——嫠面割耳!」
「我亦有此意!」
孝瓘一把接過胡刀,用刀尖抵在臉頰一側,正欲發力向下划去。
只聽那莽漢冷冷一笑,「你身為高氏,僅僅嫠面割耳怎麼夠?你應剖腹刺心,方可見哀思!」
他這般一說,眾人紛紛大聲呼應,一時喧囂無比。
在旁的尉相願和那盧安生聽不下去了,衝著孝瓘高喊道:「殿下萬萬不可!」
孝瓘頓住手中的刀。
他站起身,褪了鎧甲與氈衣,呈露出上半身。
火光明滅,依稀可見凍得發紅的肌肉,以及遍布其上的醜陋傷疤。
他一轉手中的刀,略略發力,刀尖刺破了肌膚。
血一滴一滴地滲出來,很快匯成血注,沿著肌肉的紋理蜿蜒而下,落在白雪之上,格外猩紅刺目。
斛律部族人啞然無聲了。
「我聽聞斛律羨將軍在朝廷大軍到達幽州之前,曾讓兒子們鎖頸乘驢出城,說是驅邪之祭……而大軍到達之時,也有人建議他閉門不納,斛律羨將軍卻說,敕使不可拒……」
孝瓘邊說,邊擰轉了刀柄,如此創口愈大,血流愈多。
他有些支撐不住,跌跪在地,單手勉力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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