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往下仔細一讀,陡然陷入了沉默。
……
公良軻等他看完了整篇文章,心中忐忑。
他知道文中所寫與崔郢一貫的政見不同——甚至說是截然相反也不為過,但不知為何,他看到文章後的第一個念頭卻是,老師可能會賞識此人。
果然,崔郢讀盡了最後一字後,靜默良久,才有些惱火地斥道:「狂妄!」
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翻到前頭,重新閱覽一遍。
他手中拿的,正是昨日在松泉樓文會上宣讀過的,那篇未曾署名的文章。
公良軻與廣文館博士有些私交,做主將它討要了來,帶來了崔府。
天下詠楚的文篇不知有多少,大多都是批判舊楚國主殘暴不仁,咎由自取,最後被各地望族聯合推翻。後世經撰也常藉此諫君王寬以布政,教化萬民,端王所作的《楚都賦》便是箇中翹楚。
然而此文卻反其道而行之,開篇即斷言,亡楚禍在世家。
楚君既得天下,將權柄分諸世家,使各姓分而共治之,起初這樣做尚且可以維繫。但三代以後,深埋於下的禍患才開始凸顯,江南江北人心離散,宗族盤踞,以至於到了臣重而君輕,上有令而下不從的地步。
舊主品性如何暫且不論,世家起兵至少有九成九的私心。
一家以討伐暴君之名振臂一呼,數家立刻緊隨其後,蜂擁而上,唯恐分不到一杯羹。
承載「民望」的鐵騎踏破楚都後,各姓陷入漫長的戰亂,長達百餘年內城摧垣破,土地荒蕪,死者枕藉,百姓悲苦更甚從前,甚至隨處可見易子而食,析骨以爨的境況。
撰文者似乎極其冷靜且自負,對後世經篇苦口婆心勸導的仁政教民視若無物,字裡行間都透著居高臨下的謀略。
他散漫寫:『楚君有過,不在不仁,而在寡斷。』
『宗族黨同營私,如蠹蟲食柱,剖之使木折梁斷,然非無可解救之法,縱則危亡之禍,指日可待矣。』
再次讀到末尾,崔郢依然罵罵咧咧:「黃口小兒,不知天高地厚!」
肢體動作又非常誠實,生怕公良軻要把文章拿回去一樣,反覆將紙上的褶皺展平了,攥在手裡,回身往屋子裡走。
公良軻無奈地跟在他後頭,剛邁過門檻,就看崔郢把宣紙鋪在桌上,嚴肅問:「這是誰的文章?」
他的門生他了解,再修煉幾年也作不出這樣的文,執筆者顯然另有其人。
公良軻一怔,沒想好要怎麼跟他解釋,正語塞時,崔郢擺了擺手,一副已有預料的樣子:「行了,別說了,估計又是那幾個老不死的學生。」
停了下,又忿忿地嘀咕:「可惜路走岔了——我怎麼就撿不到這樣的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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