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卻突然卡住了,屏幕右上角的信號從4g跳到3g,又跳到2g,最後索性變成了x,通話自動掛斷。等恢復連接,已是十分鐘後,陳知玉發來一條消息,讓你趕快開車回住的地方,路上小心。
你叼著煙,發動車子,向回駛去。
冬夜的山路寂靜如死,你安靜地開著車,呼嘯的風從車窗的縫隙湧入,你凍得細細發顫,口中不斷呼出白霧。
凌晨十二點,你認出了來時的一棵歪脖子樹,判斷出此地距離村子還有三十公里,便鬆開了踩著油門的腳,活動活動酸痛的腰和肩。
又走了大概十公里,車身猛地一震,安全帶的束縛讓你不至於腦袋撞上車頂,卻也使你重重地彈了幾下。你立刻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你開入了一個大水坑。
桑塔納的馬力不足以從深陷的水坑中駛出,你也不具備駕校教練那樣的技術,於是你很快接受了你將被困在這裡一整夜的事實。運氣好的話,三組的jo扎西會在早晨8點去鄉里採購,等他路過,你或許能得救。
西藏的夜晚總是寒風呼嘯,呼氣如冰。你將座椅完全放倒,長腿交迭蹺在副駕前面的中控台上,點燃一根煙。
在寂靜無光的黑夜,煙火時明時滅,像在你唇上開了一朵桔色的玉蘭花。
為了撣菸灰,你搖下車窗,完全沐浴在凍骨的冷風中。不一會兒,你渾身僵得動彈不了,只有夾著煙的手指能微微動彈。
遠方出現一高一矮兩個身影,長頭髮白裙子的女人牽著紅棉襖的小孩,朝你靠近。
你眯了眯眼睛,那兩個身影並未消失。
開夜車來往縣鄉山路之間的老司機都知道,夜裡不能讓帶著小孩的女人搭車,那是飄蕩山間的怨靈,出現在人思緒渙散之際。隔壁村的某個司機,便被人發現死在清晨的白霧中,趴在方向盤上,瞳孔放大,呈劇烈的驚恐狀。
沒有腳的女人和小孩靠近了,他們漂浮著,距離地面一寸,距離車頭只有幾米。
小孩咯咯笑出聲來,聲音如同上了發條的機械娃娃:「媽媽,這裡有車!」
女人的聲音悠遠得像是從地獄飄來:「我們去的地方有一千里,的確要搭車。」
你漫不經心地抬頭看著他們,緩緩吐出一口煙霧,菸灰飄落在你的指尖,浸潤出微涼的燙意。
他們停在了車窗邊,遮擋了月光,在車內投下一片陰影。
太近了,近得你能看清女人臉上猙獰的白骨,本該是眼睛的地方,只有兩個黑洞洞的空蕩口。她的秀髮披落至腰,潰爛的嘴邊漾起一個算是溫柔的微笑——如果她有臉的話。小孩僅剩的半邊身體布滿骨頭的碎痕,那是被車碾過的痕跡,心臟流出的血染紅了棉襖。
為了不嗆到他們,你換了右手拿煙。你從車窗內細細地端詳著女人,目光帶著親切與悲憫,如同在端詳細節無限的千里江山圖。
人人都在求渡。
人人都無法自渡。
你垂下眸,涼薄說道:「此處不渡,另尋他處。」
煙燒到底,火光熄滅。再抬起頭,路邊空蕩蕩,了無人影。
你收回腿放好,裹緊衣服,又點了一根煙,略彎下腰,抵禦著隨深夜與寒冷一起襲來的胃疼。這痛你已經很熟悉,可或許是寒風凍人,發作得比往日更厲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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