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千斤重擔,皆在他人之身。
季庭柯那時還太小。很少能找到機會、能在放學後,偶爾偷偷跟著工人、藏在人堆里溜下礦井。
因此,他對那段昏暗、只能用礦燈照明的路記憶深刻。
煤礦井下環境特殊,為了杜絕燃爆的可能性,仲贇甄向來不允許工人把手錶、手機之類的東西帶下井。
但在礦上幹了十來年、二十年的礦工兄弟們,即便沒有後世的「電氣設備開關」、「數瓦」,也能根據一個班拉了幾趟貨,來計算當下的具體時間。
季庭柯那時怕被捉回去、又怕父母發現,總是間隔性地詢問時間:
幾點了。
而後,工人們交班、下班,季庭柯被抱上「猴車」,送上地面。
曾經,他無數次地夢見過那些聲音。
那些粗糲的、夾雜著風沙的聲音,每次回答的答案都不盡相同。
十點。
六點。
晚飯點。
譬如當下,熟悉、糾葛的女聲還帶著灼熱的濕氣——
她說:「十二點多。」
伴著這一聲,季庭柯的心弦都跟著繃緊了一瞬,他猛地睜開眼:
他發現,自己還躺在那張破榆木沙發上。小臂掖著臂彎里,上半身微微偏開、朝向內。
羅敷的臉,懸停在距離自己鼻樑不到十公分的地方。
她像是在感受他的鼻息,確認他有沒有死。
季庭柯的呼吸陡然一重。
羅敷挑了挑眉毛,她用她黑得發亮的眼睛,來回把他「舔」了一遍。
她說:「你一直在說夢話。」
「你一直在問,幾點了。以及,不要超過五米。」
女人問:「不要超過五米,是什麼意思?」
自建房裡,小廚房開了火。
有滾粥的味道,順著氣溫一起攀高。
汪工手忙腳亂地給鍋放氣,水蒸煙一股腦兒地湧出來,他往後倒了一步——
在這嘈雜的背景音里,季庭柯收回目光。
他說:「那是井下的規矩。新下井的工人、不能離開老人超過五米。」
羅敷手抓著外褲,收緊。
汪工招呼吃飯的吼聲是間奏,她數著拍子、像是不經意地問季庭柯:
「那麼,你夢到什麼了?」
季庭柯從沙發上翻身起來,他踩著地面、凌亂的頭髮貼著頭皮,語氣還是淡淡的:
「我夢到了風門。」
「風門?」
「礦井之下,有很多巷道、岔口。一般來說,風門都在'九橫貫'的左手邊。巷道里沒有標識、里程牌,只能靠自己數。」
一個橫貫,記一個。
「如果是第一次下井、迷了路,靠自己一個人是打不開老式風門的——必須兩個人合力,才能打開那扇門。」
季庭柯的發尾落下一滴汗。
他面無表情地把羅敷逼到了門口,咽了口唾沫、才覺嗓子幹得像被火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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