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運氣好,到了牆壁上的掛鍾指向十點或者十一點時,兩個大人就會逐漸平息,然後各自洗漱睡覺,如果運氣不好,周慧會來瘋狂地撼動他的房門,知道翟望岳鎖了門,過不了多久,一陣鑰匙的稀里嘩啦的聲音就會沿著走廊流淌過來,母親掌管著家裡所有的鑰匙,可以打開每一扇鎖上的門,這是翟望岳小時候最害怕的聲音,往往就是在鎖孔里的噪音後,房門砰的一聲砸在白牆上,那裡早就被砸出一個凹陷的痕跡,母親上來就給他一下:「在家鎖門,防著誰呢?」
接著又咄咄逼人地問他:「要是我和你爸離婚你跟誰?」
翟望岳早早就學會了察言觀色,明白不管回答誰,對於他來說都是一場噩夢,於是他抱著換洗的衣服,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淡淡道:「我作業做完了,明天早上默寫,我先睡了,媽。」
學習,他當下天經地義的職責,只有這件事,才能讓周慧停下牢騷和抱怨,讓翟望岳安生一個晚上,這是他長期實踐得到的經驗。
然而今天的情況似乎與之前並不相同,翟望岳一眼就鎖定了癱倒在沙發上的母親,意識到事情不容許他關起門來閉目塞聽,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踮起腳尖在柜子里翻出兩粒藥片,遞到母親面前,同時有意抬高聲音:「媽,你沒事吧?!」
一聲稚氣未脫的童音把雙方都從火藥紛飛中拉了出來,翟勇愣怔一下,手裡的皮帶停了下來,申路河看著那個初中的男生有條不紊地餵藥,放母親躺平,一氣呵成,有種不符合他年紀的成熟,一看就是做過許多次了。作為唯一的外人,有些歉疚:一群成年人,居然不如一個孩子懂事,連忙壓低嗓子對翟誠岳說:「算了,我們走吧。」
翟誠岳臉上身上添了大大小小的傷口,一抹就成了川劇里的花臉,他的視線掃過翟望岳和暫時緩不過神的母親,掃過父親怒意未消,青筋暴突的臉,目光猛地暗淡一秒。
翟望岳一邊照顧著母親,一邊順著申路河的勸說,對父親小聲說:"哥都那麼大了,在外面跑新聞也不容易,省點心吧,爸。你看哥都傷成這樣了。「
翟勇是個一點就著的脾氣,但小兒子柔風一樣的話語就像一盆涼水,澆在他火星閃爍的怒氣上,刺啦一聲,嗆鼻的黑煙過後,火光終於熄滅。他把褲帶扎回略微發福的肚子,中氣沒那麼足地對翟誠岳揮揮手,像驅趕餐桌上的蒼蠅:」滾,少讓老子看見你,也別再向老子要錢!「
這無疑是暗示了對翟誠岳的睜隻眼閉隻眼,右手下意識地握了一下,握住了申路河的指尖。
這個動作並不顯眼,高大的翟勇和半眯著眼的周慧都沒有察覺,只有翟望岳的角度,看得一清二楚。
他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初中生,雖然大人諱莫如深,但通過網絡或者書籍之類的東西,已經對情愛有了基本的印象——也僅僅是印象而已。翟望岳清楚,哥哥遲早會和一個他必須叫嫂子的陌生人在一起,分出自己的一個小家,從此,父母,還有自己,只存在於逢年過節之中,那些本來深刻的聯繫,變得客套而疏鬆。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