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行宮……」宴海默念了一遍,頭腦中驟然一片混沌。她猛地撩開帳幔,一眼望見許久未見的貼身侍女時,身形微顫,瞳孔緩緩睜大。
二人仍是高階宮娥的裝扮,少女時的模樣,錦繡襦裙,烏髮點翠,形端容止,巧笑倩兮,正關切地望著她。
「翠雪?凝燕?」她驚異道,「你們不是在祁鄲麼?」
二人聞言,滿目不解,碎步走過去一前一後蹲坐在她膝下,道:
「我們怎麼會在祁鄲呢?公主殿下這是做夢了吧?」
「夢?……」宴海喃喃道。
她仰頭望了望垂落的帷頂,如雲似絮,是她在宮中常用的最為精細的絹紗帳,懸在木製的梁頂,而不是氈帳。
此刻,她竟是在洛陽行宮,不是在回鶻王庭。
「公主,您氣色太差,要不要叫隨行的太醫來看看?」香芝撫了撫她的額頭,汗濕一片,透著涼氣,可也便未發燙。
「今日是什麼年歲?」宴海鞋也不趿,徑直下榻,踩在仍帶著潮濕雨汽的地板上,向寢宮外疾步走去。
「今日是成德十年,六月十五。」香芝望著滿腹疑惑,提著金線描邊的繡鞋追著公主去,不由分說地將鞋套上公主冰涼的玉足。
聽到她的回話,宴海腳步停了下來,周身的血液恍若逆流而行,沉重呼吸似是滯了半刻。
夜風吹拂額間的碎發,她的心中似有翻江倒海般的思緒在頃刻間湧上了喉間。
成德十年。洛陽。
夢中她方生方死,方死方生。這場前世的大夢過後,竟讓她回到了這一年,回鶻襲城的第十日。
六月初五那日,回鶻騎兵橫掃久不經戰的禁軍,衝破宮門。內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
聖上東逃,待回長安,與回鶻建立城下之盟,無奈設宴與之求和。那場荒誕的宮宴之後,她當夜就被聖上召入含元殿。
那一夜,她的父皇握著她的手,與她一道緩緩走下丹陛玉階,步履沉重,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絮絮叨叨說著她幼時之事。她不明就裡,直到最後父皇老淚縱橫,開口提出,要她前往回鶻和親。
她才知道,此次回鶻除了要金銀玉帛,還要求娶大唐的真公主。而她的父皇,竟也允了。
從此,她身為大唐最是盛寵的長公主的命運,在一夕之間改寫。
彼時的她將自己關在房內痛哭數日,怨天尤人,為了家國大義,不得不含淚披上嫁衣,渾渾噩噩去了回鶻。此後為國為民籌謀半生,直到一朝算有遺策,兵敗如山倒,最終鬱郁不得志地飲鴆而亡。
可如今,既然讓她重回和親前,她已知後事,何不就此改寫如此悲慘的命運?
宴海深吸一口氣,望向窗外潑墨般的濃重夜幕。暴雨初歇,烏雲籠罩連一寸月色都望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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