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的,郭發,」齊玉露低頭吃薄餅,她吃得特別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牙太小了,「其實一點都不可憐,你覺得自己可憐嗎?」
軟的刺,綿的針,穿心而來,郭發愕然,他瞪著她的臉,眼下的肌肉發狠地抽搐了幾下:「不可憐,都是命定的,我認了。」
煙盡了,他忽然又想起自己第一次抽菸的光景——
那時,他勉強小學畢業,炎熱的暑假近乎酷烈,漫漫無期,在鄰家大哥哥的教唆下很快掌握抽菸技巧。起初,三兩支便引得他頭暈嘔吐,後來日漸加量,稚嫩的肺部終於向尼古丁的肆虐投降。鄰家大哥說他極富學壞的資本,既能吃苦又有奇思的天賦,比如滅煙,他不用腳踩,開創性地用手掌滅煙,在那時候的少年看來,簡直是酷斃且壯烈的行徑,久而久之,手掌上便形成一塊巨大的年輪般的疤痕。
第7章 夏末追逐(二)
——「動物沒有植物的陪伴,是孤獨的。」
母親死的那一天,我第一次進了太平間,太平間,很奇怪的名字,那時我以為是地方設在太平縣的原因,後來才知道,全中國所有醫院的停屍房都叫太平間。如果死法得當,我也會在某天被推進太平間。
齊玉露如同槁木死灰,白天僵臥在被窩裡,夜晚就坐起來,在書桌前寫日記,郭發這次決絕而去給她帶來的打擊比上一次直接爽約還要大。
「爸,上次郭發師母和王大姐說什麼了?你再給我說一遍。」齊玉露不哭不鬧,可就是不再上班,柳山亭的電話一律掛斷,三餐照吃,只是比平時少一倍,每一天都要問一遍父親,關於和郭發交涉的蛛絲馬跡。
「王繼紅說,萬碧霞給她買了好多東西,說郭發睡過頭了,看你照片覺得你面善,一看就是個好人,所以要約你再見一次。」齊東野不厭其煩地說,每一次回憶,都盡力添加一些細節,似乎這樣就能讓齊玉露開心一點。
「這肯定不是郭發的原話,郭發才不可能看得上我。」齊玉露把鋼筆尖戳進指肚裡,藍色墨水頃刻間滲進皮膚,與鮮紅的血滴相融。
「姑娘,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你這樣爸害怕。」齊東野想了很久,膽怯地說出口。
齊玉露粲然一笑「爸,我沒瘋,我也不是因為郭發。」
夜晚,關節處的疼痛擴大至遍體,如潮水一般漫上來,四肢如墮冰窖,惡寒從骨頭縫兒里侵襲而來,冷汗打濕了床褥,齊玉露蜷縮在被子裡,周身打著擺子,牙關戰慄,她死死咬住被角,難以抑制的悶哼還是傳到了隔壁的房間。
齊東野趿拉著拖鞋,啪嗒啪嗒奔忙,從他私藏的藥箱裡拿出藥瓶:「姑娘,聽話,張嘴!」
齊玉露不住地搖頭,將雪白的藥片全吐出來,齊東野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咋就這麼犟!」杯里的溫水潑灑了一地。
「我……說了,我再……也不吃藥。」齊玉露斷斷續續地應道。
齊東野害怕她那副表情,他無法違拗女兒的心意,只好將自己的藥箱收起來,倚坐在臥房門外,陪著她苦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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