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竟然越來越怕痛了。一個將要死的人,開始怕痛,意味著很深的危險。
白日守在書店裡,一切如浮光掠影,穿過她空洞的眼和病軀,下午和郭發做愛,墮落的欲望讓乾枯的身體獲得一點養料。她喜歡郭發踩著點來書店門口接她,一個人不停地抽菸,在嗆人的煙霧裡徘徊,仿佛就可以隱身一樣,其實她早就發現了他。
齊玉露很高興,他越來越在乎自己了,她幾乎要成為他的全世界了。
但是當舉目望天的時候,發覺到屬於秋末過分張揚的明媚,一切澄明溫暖,空氣里漾著清冽甘甜的波浪,酥脆的黃葉隨風扭擺搖曳,像是一場盛大的告別,非盡態極妍不可,雖然這一切就近在眼前,觸手可及,卻感到無可抑制的悲傷。
在深夜的隨筆里,齊玉露匆匆揮筆——我是一根絕命的弦,奏曲迷魂,要在最關鍵的時候勒死他。等他死去的時候,也是我斷的時候。
這是一樁兩敗俱傷的買賣,蓄謀已久,卻遠遠沒有料到所有細節。她是個瘋癲的末路者,卻也永遠逃不出凡人的愛恨枷鎖。她足夠恨他,卻也忍不住愛他。
郭發床上的技藝越來越嫻熟了,可是依舊真摯得可笑,紮實地碰撞,不遺餘力,眼神熱切如赤子,毫不淫靡地抓緊她的身體,像是在大風中抓緊易逝的風箏那樣,常常在事後撫摸她清晰的肋骨,嘮叨地告訴她一定要多吃飯:「硌人。」
齊玉露乾癟凹陷的小腹慘白如紙,被他砂紙般的手掌刺得又痛又癢,他的聲音早已鑽進她靈魂的隧道里,她卻必須裝作沒聽清:「你才膈應人。」
「聾啊,」郭發幫她穿好衣服,時興的露腰上衣被他扯得老長,余祖芬很早以前告訴他,人的肚子千萬不能著涼,他真的當信條了,覺得很不得了,連忙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你瘦得跟個雞崽子似的,硌挺。」
他回首點燃一支煙,又敬了一支給齊玉露,兩人不約而同看向遠方,漫長的冬天又要如期而至,凜冽的秋風是信號,先打個照面,提前鑽進人們的骨縫裡,為紛揚的雪花飄進命運做伏筆。
他們一起縮著脖子,幻想著大雪彌望四野,既如浩劫,又如贊禮。
齊玉露把他的衣服甩掉:「去你的,一股汽油味兒。」
「操,」郭發追著她,「剛才不是還哭著喊著喜歡?」
齊玉露有些羞,但是還得回敬他,這是禮節:「你是不是把我當老婆了?」
郭發顴骨刷得一下子紅了,速度飛快:「去你的。」他坐在自行車上,恍惚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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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閒不住的齊東野開始整理起家裡的舊物,齊玉露總是打斷他:「傷還沒好利索,別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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