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野一剎那變得昏暗,他的睫羽掃拂過洛餚掌心,分明被遮蔽著無法視物,卻覺方才血月消隱的陰翳,好似被納入了他的心間。他想著如何才能對身側人更好一些,又發現自己許久以前便已這般想過,在他妄圖將小黑藏在襄州城外,在遮風避雨、圍牆極高極厚的屋子裡之前,母親貼了貼他的額面,說爹娘都很愛你,那刻他想他也可以貼一貼小黑的額面。夜晚他因此做了一個夢,夢見小黑被他鎖在狹小的、昏黑的、封閉的箱體,倚偎在羽氅毛茸茸的領口,只露出被月色照亮的眼睛,然後月亮熄滅了,恍惚一看,自己分明亦陷於箱中,可無聲的窒息讓他感到火焰一般溫暖。
彼時他正讀到不戀豪傑,不羨驕奢。生同衾,死同穴。
沈珺將手覆在眼前的掌上,此時罩在眼眶的五指卻登時收緊,他一句疑問梗在咽喉,隔著衣料都能感受到洛餚起伏的胸膛和劇烈震動的心跳。
與此同時強烈的妖氣震盪開來,狂風如刀割般刮過眉尾,他抓著洛餚的手腕問怎麼了,那隻手卻紋絲不動地澆鑄在原處般,無論如何都不願移動分毫。
「到底發生了何事?」
沈珺伸臂往左面一拽,印象中那原先是青竹所立的位置,可現在卻一把抓了個空,他頓時連聲調都沉下來,「為何不願讓我看見?」
四周依舊無人應答,與他心脈相系的搖光御住一陣罡風,而後身軀翩然一輕,似是隨龜息遁形訣的數下起落遠離了那假面放置之地。
他緊攥著眼前手腕不肯放鬆,一時只覺煩悶非常,心間淤塞的陰翳像染了墨暈開。在他修習劍道的初年就知曉,鬼修常遊走於死生虛幻之間,鮮血是繪符結締的契約,疼痛是保持清醒的良藥,可在與洛餚相識之後,才發覺他非常、非常討厭這一點,尤其是對方迴避地一笑帶過之時。
但他很快發覺這不過是源於對自身的厭惡,厭惡無力保護珍愛的人與事物。
沈珺緩緩吐盡胸臆間的一口濁氣,劍訣自心脈涌動,他鬆開緊扣洛餚腕間的手,任由光線被黑暗攫取,像隨波逐流的扁舟一葉,卻令周遭飛葉簌簌顫抖不息。
半柱香前月入太微,半懸的殘日流照,霧煙如血氣一般瀰漫。他輕撫桃枝,令枯死的殘枝吐綠,告訴眾人冰鏡劍道存在一局限之處。
那自少年間就已一遍遍熟讀復誦的訣語,就像盞中茶滿一般自然而然地流溢出來,劍道九招十二式,自朔月至晦月,均以月色為引,遵循陰晴圓缺、周而復始。他思及此時,仿佛透過眼前的掌心望見似正被天狗蠶食的一天明月,點綴在血霧瀰漫的遠景之上,而當長久地注視月亮,這經由古人摩挲千年的意象,亦流照著千年不改的光輝。拋卻無數修辭與隱喻,摺疊被寫在水面的詩,如此,便會輕易發覺那一道缺陷所在何處:
不論世人如何仰望,都無法目視到月亮的背面。
而世人所看見的,即使那一輪所謂完滿的盈月,正如同神明與大道,追根溯源是洞見他們自深深處。
故而他言大道非天,大道在"我"。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