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珺面上一訕,「哪有這回事。」
他將對文叔所言的抱負複述,目光沒有落點地懸在半空,說要扶貧濟困、攘邪救世,登崑崙攬四海,兩腳踢翻塵世界,一肩挑盡古今愁。卻在下一刻被鼻尖一點喚回心神,張嬸輕刮他鼻峰說會很辛苦吧,「若是走累了便回家來,在抱犢山里,你們可以只做一隻小豬、一隻小兔子、一條小狗。」
所以,他反對這場或許僅僅是青竹一時興起,但絕對是一廂情願的「親事」。
沈珺注視著自己被夕陽拉長的影子,像隨身的利劍一般戳進原野,瘋長出一整個星河皎潔的夜。他原以為自己會離開很遠,停下時發現自己也不過是在圍繞著堂屋圍垸兜圈子,身後尾隨之人提高音量問:「你走得腿不酸麼?」
見他不搭話,又拉長尾調道:「我的腿好痛啊——」
他旋即停步轉身,稍顯生硬地關心道:「多痛?」
洛餚微眯起眼睛說:「快要痛死了。」語畢稍稍垂首,與他額面相貼。沈珺幾乎是一瞬間就想起了在他記憶中好似隨那一場大火餘燼消亡的娘親。
平日裡刻意不去思索,那圍牆、那木匣、那門鎖、那不透風的院落、那無故消失的貓、那數十步便能走完的幼年舊憶,如今思來,也只能說:
「他們都很愛我。」
「什麼?」
沈珺默然良久,「爹娘。」
「可惜大火燒卻襄州城後,天底下就僅剩我孤身一人。我無能為力,也無可挽回。」他將思緒放空,沒頭沒尾地隨心而語:「我也挺喜歡你......至交摯友......雖然總是逗雞摸狗沒個正形。」
洛餚唇尖翹了下又抹平,擺出副失望至極的樣子,嘆息一聲道:「原來在你眼裡我就是這副模樣,死皮賴臉遊手好閒、怠惰因循不求上進......」
「這樣不好嗎?」他撩起眼皮反問,「我還妄想周濟蒼生,談起來才甚是不自量力。」
沈珺於心內自嘲一笑。他已在日復一日的教化中塑造成娘親滿意的模樣,如今他們一朝離去,也再分不清、也認不清自己真正想要何物。
但是眼下,風的衣袂不知掀起了什麼植物的種子,棉絮狀的白色像酒精發酵時,萬物猶若浸泡在槐樹下的那壇梅子酒中。
他與那雙琥珀色的瞳眸平靜相視,砰砰跳動的心臟替他開了口。
「你就當天地徜徉,打馬將花月一觀,回過神來時,我都已將歹人殺盡了。等年末報春曉,便歸家來。」
也許這才是他所渴求的。
原來一切早已明了,原來一切早有徵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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