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崖嵬峨陡峭,山風呼嘯。
聳峙的山壁上嵌著扇朱紅的實榻漆門,緊緊地掩著,裡面一片死寂。日光透過渺白的雲氣,染得山頭金鱗鱗地發亮。
這裡就是祝陰所指的師父閉關之處。易情慢騰騰地走過去,他今日特地釁沐過一番,用青木香洗遍周身,換上潔淨的白袍。他跪在西崖門前,靜靜地俯身,將額磕在地上。
「忘恩弟子文易情,在此誠心叩見師父!」
他高聲喊道,朱紅的實榻門卻無半分動靜。易情又叩了幾回首,每叩一回便求饒一次。可直至額前紅腫發疼,西崖洞裡依然冷寂。
易情跪著蜷身,惴惴不安地想:是不是師父真生了他的氣,從此不願再見他一面?
他並無高堂,自小便是黎陽縣裡的乞兒,是師父將他從街頭穢污之處撿回,將野狗似的他撫育成人。師父替他裁布縫衣,教他念書寫字,帶他去街頭看人弄丸投劍、耍百戲。他從師父那兒學到了人間百態,可師父卻像一塊難化的頑冰,清麗的面上從來無甚表情。
那時易情年紀尚小,會時常跑到她書齋窗下,攀著窗欞往裡頭丟捉來的蟈蟈、扮鬼臉,她正在翻閱道藏,從案上信手拈起茶杯,將熱茶潑了他滿頭滿臉。易情不服氣,乘機跑入她臥房中,拿墨汁將衣桁上的雪衣染得漆黑,師父便倒提著他,將他腦袋浸在乾坤袋套里,要袋裡鎖著的幾隻算袋魚圍著他噴黑水。
易情對她既愛且懼,將她奉作神明仙子,可她肅冷無情,興許只將易情當作一塊在街旁隨手撿來的石子。
十年前,師父便已入天壇山深處閉關學道,而他卻猝然離觀,未得與她再見一面。
先前聽祝陰如此一說,易情心裡卻湧起一股複雜思緒:真是稀奇,如師父那般冷心冷麵的人,竟也會為自己離觀而艴然不悅麼?
易情靜跪了許久,額頭靜靜地抵在堅實的岩地上。三足烏從他的襟領里費勁地鑽出來,在他頭頂飛旋了幾圈,啞聲叫道:
「你在這兒跪甚麼呀,渾小子?」
「我在叩見師父。」易情垂著頭,輕聲道,「十年前,我擅離門中,惹得師父火惱。我現在跪在此處,等著她回心轉意,從西崖洞裡出來。」
三足烏奇道:「那肥得流油的胖老頭兒不是你師父麼?你究竟有幾個師父?」
「你說的是微言道人麼?」易情道,「他是吃閒飯的。」
「那眼皮耷拉、成日睡不醒的小子呢?」三足烏似是還不大認得全觀里人物,好奇地發問。
「你說的是迷陣子麼?他是睡大覺的。」
「那著一身紅衣,成日裡陰險壞笑的小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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