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髒。」
「這小子從何處來的?真是道長座下弟子麼?」
香客們睨著他,目光像一枚枚寒針,扎在心頭。她們低語:「道長喚他過來,究竟又是何意?這人像個叫化子,真是晦氣……」
易情默然無言,趔趄著後退了一步。他是對這些譏刺、猜疑的話無謂,可若是他站在師父身旁,會玷了師父在人們心裡的影子,他寧可重回自己的那間破茅屋裡,孤伶伶地縮著。
天穿道長卻冷冰冰地撥開人群,向他走了過來,不由分說地牽住他的手,將他拉到月老像下。
她盯著易情,說,「不要走,你需得留下。」易情點了點頭,向她咧開一口白牙,「師父要我不走,我便釘在這地里,一步也不動。」
香客們疑心的眼神在他們之間逡巡,她們聽得易情叫那白衣女子「師父」,當即便心中瞭然,得知這囚首喪面的少年是無為觀中弟子,但嫌惡之色未減,有人從袖裡取出碎花汗巾子,掩在鼻上。
白衣女子定定地望著易情,手指撫上他的面頰,輕輕一抹,如玉的指尖便蒙上了一層土灰。她道:「怎地弄得這麼髒?」
真是奇事,明明師父和旁人說著一樣的話,都在嫌他髒污,易情卻不覺難過。他嘻嘻笑道:「今日殿裡不是未曾灑掃過麼?我拿我的衣裳、頭臉替師父擦了一遍。」
天穿道長屈起兩指,打了他額頭一下,說,「扯謊。」易情被彈得踉蹌著後仰,卻又被她牽住了手,扯到了殿柱之後。女客們想提著裙裳急急跟來,卻被天穿道長舉掌,示意她們退到一旁。
轉過了漆柱,殿中陰影如水。被漆成蝶翅藍的牆面上,繪著障天松葉和磨鐮似的新月。滿頭銀絲的月老像身披紅袍,慈眉低目,半倚布囊。天穿道長拉著易情站定,拍了拍他身上塵灰,忽地道:
「將天書召出來。」
易情倏地一愣。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天穿道長是知道他在幼時遭了荒年,將觀中用作貢品的天書吃下的一事的,自然也知那叫「形諸筆墨」,能改易命理的寶術源自天書的神力。
「可…」易情躊躇了一陣,決定如實以告,「我只在死後能召得出天書。」
「淨說瞎話,你死過麼?活著時也行。」天穿道長淡淡地道,「你平日裡使的那叫『形諸筆墨』的寶術,便是在空里以水墨畫出某物,由虛化實罷?」
「是。」
天穿道長又道:「那你想想,尋常人作畫,有了筆墨,還缺甚麼?你的墨術真的是能憑空使出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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