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臉,葉尖上的水露里落了日輝,明耀似星,可他的眼眸卻更為灼炤,炯炯如蘊電光。
「靈鬼官只能殺與天廷叛賊有關的凡人。這樣一來,我與你們從此便形同陌路。」
白袍少年道,清風拂動髮絲,他向著天長長吁氣。
「…他們也再無緣由,來殺你們了。」
——
昨夜裡,易情劃斷了他與靈鬼官的緣線,讓他們下了天壇山。若是斷了緣,與他有關的記憶會漸漸變淡,像烈日下的水漬,不一會兒便會散了。靈鬼官提著刀劍,浩浩蕩蕩地行在石階上,走在前頭的突而一晃腦袋,似是已然忘記他們為何前來朝歌,回憶在腦中破碎、消弭。
臨行前,龍駒與易情默然對視,魁梧如山的男人注視他許久,眼裡爍動的厲光漸減。
「神君大人,這回是您贏了。」龍駒沉聲道,「但您切莫掉以輕心。哪怕卑職不記得您了,天廷也會記得。」
「緣線還能再結,若是下回再見,卑職便只會是您的死敵,而非昔日的棋友。」
文易情目送著他走下山階,月光落滿了山路,像一地皎白的梨花。天壇山里復歸一片平靜,只有風兒在低低地呼吸。
他望著靈鬼官耀目的銀鎧,甲冑上躍動的輝光像飛揚的雪粒,漸漸飄遠。血滑落指尖,滴滴答答地落在青白石上。文易情失卻了氣力,踉蹌著走到松林邊,倚著粗糲的枝幹,緩緩倒下。
在昏厥的前一刻,他忽而在想,既然他曾為大司命,在天廷的那段時日裡,他可曾見過祝陰?
黑暗淹沒了整個世界,恍惚間,他只覺自己置身於杳靄祥雲間,琉璃碧瓦下。那時的他仍是那個玄衣冷肅的大司命,腰懸玉琀蟬,推開天記府的烏頭大門。
厚重的門頁咿呀兒作響,在久遠過去的某一日,他曾快步走出天記府,望見槐葉蒼碧,亭亭如蓋。繁葉濃蔭里,一個聲音遙遙飄來,似是蘊著無限歡喜。
「神君大人…神君大人!」
他駐足稍許,回過頭去。身後似是有個人,明光從葉隙落下,將那人臉龐映得白晃晃的,看不清五官。那人恭敬而不安地問:「神君大人,您要去何處?在下有事相詢……」
那人銀鎧赤衣,像是個靈鬼官。他與靈鬼官來往甚少,而今日太上帝傳他上紫宮,因而他步履匆匆,稍刻不停。
「抱歉,今日有要事在身。」他淡聲道,「恕我失陪。」
說罷,他拔步欲走,卻聽得身後那人像是在失落的嘆息。可嘆息只在風裡停留了片刻,旋即戛然而止。
那人深深垂頭,再仰起時似是展露出了笑靨。「那祝某就在這兒一直等著。」
「等到神君大人…回來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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