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眼瞳鮮綠,透著光,像夏荷上滾動的清露。易情想了想,道,「那我便走三步,要是三步之後,你將我忘得一乾二淨,我便將你放飛進林里,你說好麼?」
烏鴉點頭。於是易情踩著荒草走了三步,垂頭問它,「現在還記得我麼?」
「記得。」
「那便再走三步好啦。」易情說著,又走了幾步,問它道,「現在呢,有沒有忘記?」
三足烏依然搖頭,「還記得!」
他倆一路走到了山腰,易情累得氣喘吁吁,吐著舌問它,「喂,現在你忘了麼?」
烏鴉嘎嘎大笑,「老子可將你記得一清二楚!」
易情與它相望,突而笑了,將它重新在臂彎里抱好。烏鴉毛茸茸的,溫熱如火,像裹著裘皮套的小手爐。他倆又變回了一開始時的模樣,一個小叫花與一隻煤球樣的鳥兒流落在凡間各處,過得貧苦卻快活。
走過黑黢黢的石泉,穿過葳蕤的松林。遠方磚木房上的炊煙未散,像有輕紗籠罩。一面走,三足烏一面道:「說起來,你還是好心了些。」
聽它這樣說,易情歪著腦袋,似是有些不解。烏鴉說:「你就這麼放過了那紅艷艷的混蛋?他欺負了你那麼多次,你還沒打回來,卻又下山啦!」
它說的「紅艷艷的混蛋」約莫是指祝陰,易情笑道,「他也幫過我幾回。我是寬宏大量的神仙,大人不記小人過,便懶得去打他了。」
三足烏不服氣地道:「哼!他幫過你的時候屈指可數,可他欺侮你的時候卻多如繁星!」這些日子,它聽易情說了這段時日裡發生的事兒,得知他與祝陰曾有過一場生死攸關的鏖戰,而祝陰曾向他痛下殺手過百來回。
易情在心裡數了數祝陰幫過自己的時候,果真寥寥無幾。但他搖搖頭,「在去大梁時,他從鬼王手下救過我幾回。而且,前幾日的那夜裡,他也算幫過我一次。」
烏鴉尖叫:「可他救你,不過是為了騙你上鉤,要你對他放下戒備之情!」
「救了便是救了,哪兒分甚麼真心虛情?」易情搖頭。
他想起在大梁城中那時,於鋪天蓋地的細蠛和鬼王巨掌之下,祝陰將他遠遠踢開。在堂屋前的那個月夜裡,祝陰又曾噙著淚與他告別。寒雨染遍天壇山頭,祝陰曾向靈鬼官眾屈膝下跪,求他們留得自己一命。
那懇切的淚花,還有那浸透了濃重哀愁的笑靨,時時讓易情心有不安。他重活了數百次,每一世的祝陰都處心積慮地想著要害他麼?還是說,有那麼一二回,祝陰確是為他豁出性命,為他獻身?
「而且,他沒對除了我之外的人動過手。」易情說。
三足烏抗議:「我分明聽說,他是不是會使一場古怪黑雨,將咱們血肉融化?那小子是不是曾這樣幹過,害了老子性命?」
易情說:「那次倒不是他動的手,是他那渾球兒便宜兄弟白石。人心乃寶術所蘊之處,那一回,有個叫白石的靈鬼官見他替我求饒,認定他與我同流合污,便挖出了他的心,動用了他那能下黑雨的寶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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