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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情躬身,艱難地背起祝陰。黑衣私衛隊兵引起弓弧,箭鏃寒如繁星,如雨利矢對準了兩人。地宮中頃刻化作一片殺場,他們如隨水浮萍,在殺氣中孤零漂泊。祝陰伏在他背上,卻未閒著,指尖在空中游弋,驅起烈風,將黑衣衛兵狠命逼退。

他們沿著地道奔逃,穿過如水的黑暗。不知過了許久,眼前灑下一束微光。易情攀著竹梯爬上豎穴,卻見眼前天漢遼遠,星子在寒雲中眨眼。左府浸在夜色里,血腥氣里飄來早梅夜香,他跌撞著將祝陰放在引鳳樹旁。祝陰伸手,烈風捲起湖中漏瘦的太湖石,猛地砸在豎穴口。

「接下來該如何是好?」祝陰輕輕地嘆氣,「上天壇山,向師父求援?」

他一扭頭,卻見狂風吹落易情染血的衣角,師兄的眼裡似也有淒烈的血光。

易情淡聲說:「道人和秋蘭死了。」

祝陰嘆息:「祝某在地宮與冷山龍搏鬥時偶地發覺了。只是那時祝某分身乏術,竟等到他們的屍首拋入地宮時才有所察覺。」

悲哀猶如霜雪,覆上他的臉龐。星子靜靜地眺望著兩人,如天宇中點燃的一盞盞寒燈。易情看他,道:「你是在難過麼?你也會為凡人逝去而感到傷痛?」

祝陰垂頭,伸手拈起衣上龍綃:「祝某初來無為觀時,身上麻衣豁口皆是道人一針一線補的。」

「道人收祝某入觀,勞碌於稼穡,賜祝某以衣食,祝某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微言道人和秋蘭姑娘沒回成天壇山,他倆還未至塘房便被截下。這些話是易情在地宮被關押時,自左氏家臣口裡聽來的。祝陰口氣平淡,可每一句話卻都如磨尖利刃,狠狠刺入易情心房。

他也一樣,是被微言道人拉扯著長大的。這份情愫比起祝陰來更甚。十數個春秋,他曾與道人一道度過。春寒消盡,他倆在照壁孤燈下念書,微言道人撐著眼皮,粗糲的指腹摩過竹簡,教他一個個念字兒。秋陰向暝,紅葉漫山,微言道人哆嗦著往他的薄地冬衣里填蘆花,自個兒卻凍得直流鼻水。他與道人一齊泛舟下山,一齊灑掃花徑,貓在草叢裡捉蟈蟈,攀上樹去抓蟪蛄。他舉目無親,微言道人便如他的生父。

「若我說,」易情望著夜色,「我不想道人死,你會覺得我古怪麼?」

祝陰搖頭:「除卻師兄外,世上並無應死之人,鳥獸蟲魚也同樣如此。」

這小子又在打趣自己。可易情此時卻無暇理會,又道:「我想救道人。」

祝陰點頭:「祝某也是想的。」

「可我並無能驚天震地的寶術,我太弱了,一會兒便會被他們捉起來欺凌。」易情咬著牙,將臉深深埋進手掌里。「除了逃,我甚麼也做不到。」

周身的痛楚愈加激烈,縱使皮肉創傷已愈,仍似有人將他開膛破肚,挫骨揚灰,劇痛如一場不會止歇的驟雨,時時澆在他身上。不知覺間,他已然在數度跨越生死的道途中感到疲憊。

長久的一段時候里,兩人一言不發。黑衣私衛隊似是追到了豎穴口,堵於地宮口的太湖石被撞得隆隆作響,宛若雷鳴。祝陰見他不答話,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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